85度c小說網

臘月二十四一大早,天還沒亮,但天上有月,地上有雪,映襯的長白山如同那廣寒仙宮一般。

佟建業從牲口棚里拉出來一匹棗紅大馬,然後套上一輛爬犁。

只這輛爬犁和先前的不同,不過一夜功夫,它上面已經用皮毛和木頭搭起了一個皮棚。

套好了爬犁,佟建業剛呼出了一口熱氣,一隻手就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一張猶如老樹皮一般的臉,只叫他差點沒嚇死。

待佟建業回過神來,看清了來人,他捂着胸口有點無奈的道:“吳老,您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您老怎麼走路沒聲啊!”

老吳頭收回手,眯着一雙小眼,咧着嘴,露出僅剩的幾顆牙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人老了,走路都沒勁,自然沒聲。”

佟建業被噎了一句,也不惱,一是他是老吳頭和老倉頭看着長大的,二是如今可不是阿林瑪法去世,這兩老頭成了隱形人那會兒了。

現在誰不知道,第十代薩滿對自己曾外祖父身邊這兩服侍的人,很是看重,竟決定以後把自己當做寶貝一般看重的兩個弟弟交給他們看顧。

明眼人都明白,這是要給這倆老頭養老送終的節奏啊!

除了這倆老頭,還有因着阿林尊主恩澤才得以就在長白村的高正彬一家子。

雖說如今“人人平等”,但當了半輩子奴才,即使解放了,高正彬的腰板也沒有直起來過,見着八部族人中的半大小子,都得舔着臉先問聲好。

但如今抱上了新薩滿的大腿,一下子就抖起來了。

佟建業嬉皮笑臉的往老吳頭跟前湊了湊,“吳老,聽說高叔讓富察家的噶爾賓阿吃了個閉門羹?”

噶爾賓阿是富察部族長阿布凱茂林與尼楚賀的兒子,雖說在長白村,並不以身份論英雄,但他的母親太有名了,自然噶爾賓阿出現在大眾面前的機會比別人多的多。

噶爾賓阿的意思是耳聰心靈之人,幼時,噶爾賓阿雖比不得他母親,卻也十分聰慧,且根骨極佳,連阿林尊主都以為長白村又即將出現一位文武雙全的守山人。

那時候,一個噶爾賓阿,一個葛盧岱,是佟建業他們這一代“別人家的孩子”。

但隨着年齡越來越大,噶爾賓阿優柔寡斷的個性漸漸顯露。

尤其是在金順心回到長白村後,尼楚賀想要兒子娶金順心,噶爾賓阿明明已經和表妹松克里宜爾哈互訴衷腸,卻不敢反抗母親的安排,導致松克里對金順心懷恨在心,引發了後面一切的開端。

在阿林尊主調查金順心與王鐵柱相知相愛的過程中,處初都有松克里推波助瀾,那是阿林尊主第一次對族人動怒。

之後,他同意和金順心外家,然後以大薩滿的身份讓噶爾賓阿和松克里宜爾哈完婚,卻當眾宣布,剝奪了他們兩個參加文守、武守的選拔。

“守山人的職則是守護聖山,侍奉神,如若守山人的心中只有情情愛愛,甚至因此就去傷害手足,這樣的人,不配成為守山人。”

雖然最後到底也沒將松克里除族,但她和噶爾賓阿卻永遠失去了競選富察部族長的資格。

那也是頭一次,尼楚賀震怒,讓噶爾賓阿在吉勒塔吉勒塔的墓碑前跪了三天三夜。

至於松克里,看似沒受什麼懲罰,甚至也吹鑼打鼓的當了新娘,但明明有望成為文守、武守,甚至族長、族老,如今一切成空的噶爾賓阿,對她的感情又有多複雜,大概就是應了那句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樣的夫妻兩個,也就是阿林尊主去世了,這才能在人前出現了。

但佟建業沒想到,這兩人的膽子這麼大?

或者說是不是這五六年順風順水的日子,讓這兩人甚至是他們的爹娘忘了這長白村到底姓什麼!

女的早上才鬧了一出,男的晚上就敢打着送參、送補品的名頭出現。

阿布凱茂林和尼楚賀到底想幹什麼?

不過無論他們想幹什麼,雲舒根本沒想過給他們機會!

東西留下,人不見,還叫高正彬直接關了門,也是絕了。

老吳頭推了佟建業一把,沒推動他也不理會,只笑道:“小爺還有心情看別人笑話,可見是想好了怎麼哄小主子高興!”

佟建業一聽這話,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瞬間變成苦瓜臉,“吳老,您別提這個,一提這個我沒臉去見雲舒了。我當初就說不能那麼辦,但爺爺他們都怕了,非得等等再看看,我有什麼法子。

可這話我不能到雲舒跟前說,畢竟對於她來說,確實是我們太功利。如今她不待見我們,也是應該的。”

老吳頭撇了他一眼,“呵呵”了兩聲,“佟小爺也別在我跟前耍滑頭,小主子仁善,照我說,這見死不救和故意殺人也沒什麼區別。”

佟建業抹了一把臉,收起了不正經的樣子,“吳老,佟佳部會誓死效忠尊主和大薩滿,但其他幾部卻不見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小主子還這麼彆扭……”

老吳頭卻是“嘻嘻”一笑,“佟小爺,看在你這幾年對我們兩個老頭子的照顧上,今個我就給您提個醒,沒了誰,只要她在,守山人就依舊還是守山人;而沒了她,長白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老吳頭說完,不等佟建業做出什麼反應,就一拍腦門,“人老了,記性就不好了,差點忘了正事。小彬媳婦兒做好了飯,小主人讓我叫你過去吃一口熱乎的。”

等佟建業坐到金家的飯桌上,就看到等着他吃飯的雲舒,和抱着小壯的大壯,還有他跟前的烙餅卷金黃犯着油花的炸雞蛋。

他低頭使勁眨了眨眼,然後趕緊端起盛着大渣子粥的碗就喝了一大口,下一秒被燙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佟建業尷尬的看着這滿屋的人,一邊吐舌頭,還不忘對着雲舒和大壯傻笑:“則揍太疼咧。”

大壯默默收回給他遞筷子的手,雲舒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對目瞪口呆的高正彬道:“高伯,家裡有獾油嗎?帶建業叔去抹點。”

高正彬帶着佟建業出了三進院子,就對他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佟小爺,高,實在是高。我老高都服了,甘拜下風。”

一族族長,愣是能舍的下臉面施展苦肉計,不服都不行,怪不得人家能成為族長。

佟建業苦笑:“窩索窩不是呼吸的,泥印不?”

他明明是感動的,雲舒和大壯雖然生他氣,但到底還有這麼長時間相處的情分在,這兩孩子還惦記着他呢!

他這不是一時太感動,怕在人前跌份嘛,就想掩飾一下嗎?

誰知道那粥那麼燙!

嗚嗚嗚,媳婦,舌頭太疼了!

而東廂里,待佟建業出了門,老吳頭也偷偷對着雲舒豎了一個大拇指:小主子這招“攻心為上”,果然是高。

雲舒:……

想多了,她這純粹是習慣了,畢竟皇帝還不差惡兵呢!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