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說過，別的地方差不多都是三月春來到，但東北這疙瘩就特別與眾不同，三月里樹都沒發芽呢。
不過春分該過還得過，老例兒了。
雖然如今家家戶戶都不富裕，但春節過後就沒吃過什麼油水的肚子全等着這時候找補呢。
春分嘛，春餅合菜自然必不可少。
雖然吃不上雲舒做的那種的“豪華大餐”，但過了幾遍篩的玉米粉、紅薯粉或者豆粉摻點麩子麵攤出的春餅也是平日里少見的美味了。
合菜的話，白菜絲、土豆絲滴兩滴油翻遍一下就出鍋，也脆脆甜甜的。
若是再用蔥絲炒倆雞蛋，那可真是太香太奢侈了。
除了春餅合菜，東北特產大碴子粥絕對是必不可少的。
有點條件的人家，還會包一碗餃子，畢竟國人對餃子的熱愛程度真的是難以形容，不管是什麼節日或者什麼節氣，餃子都是必點美食。
除此之外，還有東北大炖菜，諸如鐵鍋炖鵝，小雞炖蘑菇，豬肉炖粉條子……那真是嘎嘎香。
時間回溯到中午，雲舒和兩個弟弟吃蝦仁三鮮餃子的時候，王家老宅也在吃飯。
原本一家和樂的七口人，自打雲舒“死而復生”後就分做了兩堆。
待雪夜裡王大志凍傷了腿，王鐵柱、夏招娣的表現也讓王老太太認清了這兩口子的狼心狗肺，心灰意冷後，別說一起吃飯了，王老太太連自己親手帶大的小武都不待見了，自然小文也不管看了，只一心一意看顧自家老頭子，連小閨女都顧不上了。
今日里春分，以往王大志都是要上山下田溜達一圈，再和村裡種田的老把式問問天時，商量春耕的日子，這可是村裡的頭等大事。
可如今……
王大志當初已經寒氣入骨，若不是雲舒給他灌了一口萬年石鐘乳兌的靈水保住了他的命，怕是今個兒五七都過了。
不過之後雖有旺爺施針，但旺爺醫術再高超他也不是神仙，治病不救命，能將寒氣逼至左腿不至於叫王大志癱在炕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如今養了一個月，雖也能下地，但拖着一條骨頭縫裡都冒着寒氣的腿，能生活自理就不錯了。
因此生產隊大隊長這個職務，他早就提交了申請要卸任，前兩天鎮上給了回復，同意了，緊接着隊里就投票選出了新的大隊長，也在前幾天走馬上任。
王老太太了解老伴，知道他面上不在意，其實心裡肯定不痛快。
因此她老早就讓閨女拿着肉票到鎮上買了兩斤肉，就等着春分時包餃子呢。
老頭子最愛吃酸菜豬肉的餃子，活面時老太太咬咬牙，就做了純白面的，既然要吃就讓老頭子吃痛快了。
可惜啊，整整三大海碗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了桌，王大志的臉上也沒見一絲笑模樣。
王老太太例來不是個好脾氣的，如今忙活了一上午，再看老頭子一臉喪氣，只覺得心裡那口氣快憋死她了，手裡的筷子直接摔在桌上。
“怎麼，還擎等着你那好孫女過來給您老人家請安問好呢？”
“我呸，王大志，你要點臉吧。”
“我和金阿林有殺父之仇，我苛待他的孫女，虐待他的曾外孫，我就是故意的，我不虧心。可你王大志真的啥也不知道？”
“如今後悔了，要死要活的，還到兒子墳前玩什麼贖罪！可你就沒想過，你要是真死了，村裡該如何評價你那大孫女？哎，這就是逼死親爺爺那個王大丫。”
“哦，你沒想過，因為你知道以那孩子和旺爺的本事你死不了。至於傷了殘了，正好，你自己圖個心安，大丫那死丫頭可能還會因此原諒你……”
“呵呵，大丫那死丫頭在你我眼皮子底下都能裝那麼久，精的猴似的，你說你這番心思她猜不猜得到？”
“她若是猜到了，還在你面前一副孝順模樣，你說她想幹嘛？”
“別和我說在村裡她們姐弟三個得靠着你這話，那三個如今只差搬到長白村了，你這個殘了還卸任的爺爺，還有什麼值得人家費心思的。”
“當然，也可能歹竹出好筍，人家是真孝順。”
王老太太嚷嚷到這，也懶得說話了，一時之間屋子裡寂靜無聲。
要是雲舒在這，絕對要贊老太太一個“真·人間清醒”，順便證明一下，沒錯，她就是那歹竹出的好筍，她，王雲舒，孝死了好嘛！
不過她不在這，因此屋裡屋外不包括還不知事的小文，剩下六口子人，本身自私自利，也不信旁人“真孝順”這話。
不說被老伴兒懟的面紅耳赤又因老伴兒這一通分析瞬間臉刷白的王大志，西屋也準備吃飯的王鐵柱、夏招娣這兩口子聽着東屋的動靜，也愣了。
就連鬧着要吃餃子的小武都非常有眼色的安靜下來，不過卻趁着爹媽不注意，偷偷用手從淺口盤裡扒拉了一塊雞蛋就塞嘴裡。
剛出鍋的炒雞蛋，自然還燙，這下子二房兩口子也顧不得東想西想，連打帶罵的給小武灌了一肚子涼水。
事後，坐在炕上，夏招娣看着桌上一盤子雜麵春餅、一盤子炒白菜絲，兩個雞蛋炒的淺淺一盤子底的大蔥炒雞蛋，想到了東屋吃的酸菜豬肉餡的白麵餃子、縣裡國營飯店的紅燒肉……再看看那沒心沒肺吃的正香的父子倆，炕頭上又尿了哭唧唧的女兒……
和那個給她買衣服買吃食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人對比，眼前的一切都叫夏招娣無比厭煩。
她不想過現在這樣的日子，不想再和王鐵柱這窩囊廢睡一張炕上……
再者，東屋那死老太婆雖然刻薄，但腦子卻不糊塗，夏招娣也覺得大丫那死丫頭十分不對勁。
想到大丫那幾句“從地獄爬上來的”話，夏招娣打了個冷顫，她不能再留在王家了……是時候了，不能等了。
做了決定，夏招娣不動聲色的吃了飯，甚至還一改這幾天的冷淡，給王鐵柱親自卷了春餅。
“當家的，我想回娘家看看我爹。”
王鐵柱皺眉：“你前幾天不是剛回去過，怎麼又要去？”
說著疑惑的看着夏招娣，“你不是最看不上你爹整日里浪蕩，嫌棄娘家不給你做臉嘛！如今這段時間你都回去幾回了？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孝順呢。”
至於老丈人的腿傷到底如何，王鐵柱是一句沒問。
夏招娣做賊心虛，聽了這話，心裡就是一驚，不過仔細看男人臉色，就知道他啥也不知道，就是隨口這麼一說，這才放下心來。
面上裝着難受道：“我爹再不好，那也是親的。再者我娘上次就說想外孫了，還有小文，她姥姥還是滿月時見過。先前公公狀態不好，離不得你，我就沒提。初二你就沒去，如今沒啥大事了，要不今個你騎車子帶我們娘仨過去看看？”
王鐵柱還沒說話，小武就撇撇嘴：“媽，你可拉倒吧。我姥想我？想我啥？想我打她寶貝大孫子，還是想我尿她家的炕？想小文？那更是扯淡。上次姥來，還說小文是賠錢貨呢。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王鐵柱趁著兒子說話，把最後一塊雞蛋塞嘴裡，邊吃邊點頭：“還是我兒子拎的清。我也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也別帶小文，我怕你娘把我閨女偷摸賣了。”
雖然夏招娣本來就不想帶他們去，但聽到這話，還是差點被這爺倆氣哭，至此，心底最後一份因為倆孩子的猶豫也蕩然無存。
她放下筷子，裝作沒好氣道：“行，你們不去，我自己去。我今晚也不回來了，你們爺倆自己做飯吃吧。”
夏招娣也不吃飯了，收拾了兩件衣服，推開門就走了。
留下王鐵柱和小武爺倆面面相覷，這是真生氣了？
王鐵柱起身要追，但想到什麼，又坐下了。
“你娘不在家也好，晚上咱們爺仨去你奶他們屋吃。”
小武一聽這個，也不動地兒了。
他奶看他娘不順眼，如今他娘走了，他奶是不是能給他吃幾個白麵餃子？
和餃子一比，炒雞蛋都不香了……哎，我雞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