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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陸宅之前,陸嘉月先回去看了看。

先前孟氏打發的人已經將宅子里外,處處收拾得妥當。

看守門戶的還是陸家從前的一房老僕,慶伯和慶嬸,還有他們的兒子長福,如今又添了兒媳周氏和一個小孫子。

而最讓陸嘉月意外的,是她的母親小孟氏當年出嫁時的陪房蘇嬤嬤,竟也在這裡。

數年不見,今日這乍然相見,蘇嬤嬤和慶嬸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對着陸嘉月抹眼淚兒。

慶嬸的那個小孫子只有四五歲,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跑上來拉着陸嘉月的衣裳,咯咯地笑個不停。

“姐姐,姐姐好漂亮。”

周氏忙去捂他的嘴,“傻兒子,這是小姐,快叫小姐!”

陸嘉月摸着那小孩圓乎乎的臉蛋,覺得實在是有趣,便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答得利索:“我叫小虎子,姐姐叫什麼名字?”

陸嘉月忍俊不禁,“你就叫我姐姐好了,說了名字你也記不住的。”

然後讓辛竹掏了一塊碎銀子出來,給了小虎子。

“拿去買糖吃。”

小虎子高興極了,接了碎銀子就往院子外頭跑去了。

周氏忙向陸嘉月道謝。

一家子引着陸嘉月將宅子前後各處都瞧了一遍。

陸嘉月很滿意,只需將她的箱籠衣物搬過來,便可以直接住下了。

然後就在廳堂里坐下,和眾人敘了一番舊情,然後就獨留下了蘇嬤嬤。

蘇嬤嬤對於陸嘉月來說,是與旁的僕婦們不一樣的。

她幼年時,都是由蘇嬤嬤看顧長大,到了六歲時,母親小孟氏亡故,父親陸勉向朝廷自請外放,帶了她去任上,蘇嬤嬤便回了老家。

數年不曾再有音訊。

此時一問,陸嘉月才知道原來蘇嬤嬤一直都在京都,且就住在這陸宅里。

陸嘉月拉着蘇嬤嬤的手,不禁落淚,“您既在這裡住着,為何我從江南回來之後,您也不與我見一面?我若是曉得您在這裡,又何必寄居到曲家去呢。”

蘇嬤嬤也抹着眼角的淚,勉強笑道:“正是怕姑娘曉得老奴在這裡,就不肯去曲家了。大小姐待姑娘如親生女兒一般,姑娘在她身邊養着,自然是好過在這裡孤零零的一個兒。”

蘇嬤嬤口中的大小姐,便是孟氏。

她還是照着舊時的稱呼,喚着孟氏姊妹。

有了蘇嬤嬤在這裡,陸嘉月搬回來的心思,已經是堅如磐石了。

*

到了搬回陸宅這日,孟氏打發人備下了幾輛馬車,將陸嘉月的一應箱籠物件送回了陸宅。

又讓柚香和桔香兩個丫鬟跟了過來,繼續服侍她,又怕她這邊使喚的人不夠,再從自己院里撥了兩個粗使的婆子來。

陸嘉月坐了馬車,帶着丫鬟婆子們浩浩蕩蕩地進了合意坊,來至自家門前。

丁璨負手立於門下。

陸嘉月不覺驚喜。

“二叔!”

下了馬車,小跑着奔向丁璨。

丁璨微笑道:“知你今日搬家,帶了幾個人來給你幫忙。”

陸嘉月這才看見丁璨身後還站着幾個人。

其中一個自然是阿栗,還有兩個不曾見過。

想來都是金羽衛里的人。

由得他們與兩個小廝一起去搬挪箱籠物件,陸嘉月自和丁璨坐在廳堂里喝茶。

陸嘉月很高興,畢竟是在自己家,不用再看旁人的眼色,也不用再聽那些閑言碎語。

何等暢快。

丁璨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小丫頭。

幾年了,還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輕鬆,甚至帶着一點放縱的笑容。

看來曲家再好,終究不是可以讓她真正釋放天性的地方。

小丫頭一直在和他說話。

“二叔,你看這個盆栽擺在這裡多好看吶!”

“還有這個,這個花觚我最喜歡,顏色清淡,等夏天的時候,折上幾枝海棠插瓶,肯定好看呢。”

其實這宅院各處早已經擺投收拾妥當,無須再有改變。

不過是小丫頭高興,自家的宅子,自然是覺得哪裡都好。

陸嘉月像只小雀兒唧唧喳喳說個不停。

阿栗忽然進來了。

“怎麼了,東西都搬完了?”丁璨問他。

阿栗沒答,使了個眼色。

丁璨領會,不動聲色地與他走到外間廊下。

“爺,方才六子說看見那年往咱們署衙送信的小子了,那時畫像都在他手裡,所以他還記得。”

丁璨不以為意,淡淡道:“這是什麼要緊事嗎?讓他帶人綁回署衙不就是了?”

阿栗一副諱莫如深的神色。

丁璨忽而發覺不對。

“六子不是在院子里搬東西嗎?在哪裡看見的那小子?”

阿栗向廳堂里瞄了一眼,低聲道:“就是陸姑娘的小廝。”

丁璨的眼神陡然凌厲起來,沉聲道:“確定沒有認錯?”

阿栗無奈笑道:“爺,咱們這些人的眼睛都是怎麼練出來的,您又不是不曉得,哪會認錯呢。”

丁璨扭頭向廳堂里的小丫頭望去。

小丫頭正在擺弄紫檀架子上的一個白玉如意平安扣,臉上笑意盈盈,一派天真。

發現他在看她,衝著他甜甜一笑,招手喚他。

“二叔快來,架子上面那個珊瑚石太高了,我夠不着,幫我取一下好不好?”

“好,就來,”丁璨應了一聲,扭過頭來,低聲吩咐阿栗,“那封信還在署衙里,你知道放在哪,速去取來給我。”

阿栗飛奔去了。

丁璨又轉身進來廳堂。

再看着陸嘉月時,眼神分明不同。

陸嘉月只顧着高興,並不曾察覺。

此時已臨近中午,慶嬸燒了午飯,清淡簡單的幾個小菜,陸嘉月陪着丁璨在廳堂里吃飯。

陸嘉月要了一壺灑。

丁璨有些意外,笑道:“小姑娘家的,別喝酒了,你要實在高興,就以茶代酒罷。”

“就喝這一次,二叔你不許攔我,”陸嘉月笑嘻嘻地給丁璨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舉起杯來,“二叔,我敬你。”

難得她這樣高興,丁璨也不好拂了她的興緻,拈起酒杯來,對飲了一杯。

原是梨花白。

他喝慣了美人刀,再喝旁的酒,總覺得寡淡無味。

可是這一杯梨花白落入腹中,卻分明有別樣的滋味。

有驚異,有疑惑,有茫然,也有隱隱的恐懼。

這小丫頭,究竟是什麼人?

自己識人無數,從無錯漏,難道真是錯認了她?

也許她只是看上去天真無邪而已,實則是善於偽裝嗎?

心中煩擾不堪,便不禁也跟着多喝了幾杯。

飯沒吃完,阿栗就回來了,站在外間廊下靜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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