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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嘉月心裡兀自琢磨着,口中卻對曲樟笑道:“三哥盡可放心收下,憑它東西再如何貴重,也是給人拿來用的,三哥是讀書人,正好用得上,我一個女孩兒家,留着這文房四寶又有何用?沒得白糟蹋了。”

陸嘉月說得如此真誠,曲樟心中確實也喜歡這狀元樓的文房四寶,便向陸嘉月道了謝,收下了。

二人當即分賓主坐下,小廝雙壽捧了茶水進來,奉與陸嘉月。

陸嘉月將茶鍾端至嘴邊,卻不喝,一雙眼睛只管悄悄地打量着書房內的陳設。

是很尋常的樣子,桌案椅榻也都只是普通的填漆硬木,書倒是多,幾扇書架上都堆滿了。東面還有一排槅扇,鏤了蟾宮折桂的花樣,想必裡頭便是卧房了。

又打量曲樟身上穿的衣裳,原是件半新不舊的海藍緞子夾袍,腳上穿的夾綿靴子倒像是新做的,只不過用的是府中管事們常穿的斜紋布做的鞋面兒。

看來這位三少爺的日子,過得當真是清簡。

不過好在他面相白凈清秀,雖是穿着樸素,倒有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韻味。

曲樟無意發覺陸嘉月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頓時臉上一紅,忙低垂了眼睛,不敢與陸嘉月四目相對。

陸嘉月並未在意,暗自定了定心神,開始“謀劃”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

“聽說三哥現在清風書院讀書?”

曲樟微笑着點了點頭。

“我才到京都就聽人說,清風書院是個極雅緻的地方,學子不多,卻是人才濟濟,三哥能進清風書院讀書,想來必也是有真才實學的,”陸嘉月含笑說著,一根纖細白嫩的手指卻沿着茶蓋的邊沿緩緩地畫著圈兒,“其實我心中好生嚮往,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然也能和三哥一樣,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了。”

清風書院歷史悠久,原是大燕開國之後,第一位金榜題名的狀元郎蕭鶴年,在年老致仕之後所建。書院中教授課業的,也都是在民間頗有聲名的學者,便是在裡頭讀書的學子,入院之前也需經過層層篩選考量,尋常庸碌無才之輩,是連書院的大門都進不去的,更遑論進書院讀書了。

故而陸嘉月贊曲樟有真才實學,倒也並非全是吹捧。

曲樟卻有些難為情似的,淡淡自嘲一笑,道:“陸妹妹頑笑了,書中有言,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其實不管是身為女子還是男子,皆有各自肩負的責任,女子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不易,男子寒窗苦讀,只為一朝功名,同樣也是艱難,總之,生而為人,大約沒有誰是容易的。”

陸嘉月不曾想曲樟竟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心中不由訝異。

這個看似文弱單純的少年,心中卻頗有對世事人情的感悟啊。

自己倒是有些小瞧他了。

於是暗暗打起精神來,與曲樟“周旋”。

“三哥的話頗有道理,可想而知,三哥與書院的同窗們在一處時,是何等的高談闊論,談笑風聲。”

曲樟忙笑着搖頭,“不過是閑時相互討教一二罷了。”

陸嘉月仍是笑着,極力做出不落刻意的語氣,將話頭引入正題。

“聽說僉都御史梁紹寬大人家的少爺,也在清風書院讀書,不知三哥與他可有往來?”

曲樟一怔,不想陸嘉月怎會好端端地就提起同窗梁皓來,心中雖然疑惑,卻還是笑道:“我與他性情相近,彼此相投,也算是熟識的。”

陸嘉月心裡不禁大喜,看來自己還真是找對人了。

“三哥既與梁少爺熟識,不知三哥以為他品性如何?”

不怪陸嘉月多此一問,兩個小廝雖然已經將梁皓的底細打聽了個清楚,但是既然曲樟與梁皓熟識,自然對於梁皓的品性會更為了解。

曲樟愈發疑惑,不覺眉頭蹙起,“他為人穩重,行事端方,只是書讀得太多,有時候難免會犯傻氣陸妹妹怎會問起他來?莫非與他相識?”

“不是,不是,”陸嘉月忙擺了擺手,“只是前些日子在老夫人屋裡,聽見四夫人將梁少爺為亡故的未婚妻守喪三年的事當作趣聞講給老夫人聽,哄老夫人一樂,我在一旁聽了,也覺得新奇有趣。”

“噢,原來如此,”曲樟也笑了,“他這個人,看似隨和,有時候擰起來,他家中父母都拿他無法。”

陸嘉月點了點頭,略略猶豫了片刻,目光閃爍地輕聲笑問道:“他如今果還沒有定親么?或是已經有了心儀相好的女子而不曾告訴旁人?”

曲樟聞言,頓時疑心大起。

這大伯母的外甥女,突然到訪自己的外書房,已經是十分意外,沒說了幾句話,便將話頭引至同窗梁皓身上,且神情之中似乎對梁皓頗感興趣

莫非是她聽了梁皓所做的那樁傻事,認準梁皓是個痴情重情之人,便暗中對他生了傾慕之心?

若真是如此,可該如何是好?

曲樟只管在心中胡亂揣測,陸嘉月不曾如何,他倒是先臉紅了起來。

陸嘉月見曲樟只默不作聲,接着又臉上泛紅,心中甚是奇怪,略一思索,才明白過來。

忙衝著曲樟搖頭擺手:“三哥,你可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

曲樟的臉更紅了。

“若不是我想的那樣,陸妹妹特意前來,終是有所緣故,還是請陸妹妹直言相告,免得我胡亂猜疑,惹妹妹不快。”

這三少爺看上去文文弱弱,卻也是個聰明人。

罷了,自己就將實話告訴他又有何妨?左右英表姐是他的堂妹,血緣至親,就算撮合不成這樁良緣,想必他也不會四處去告訴人,白白壞了英表姐的名聲。

陸嘉月心中打定主意,不再隱瞞,只是女孩兒家說起男女姻緣之事,總還有幾分難為情。

於是還未開口,臉上便已飛起兩團紅暈。

“三哥快人快語,我也就不瞞着三哥了,我因聽說了梁少爺的事,自覺得他是個值得女子託付終生的人,我想着姐姐不是才與婁家退親了么?若是可以,何不從中替姐姐和梁少爺牽個線,讓他二人見上一面,若是彼此合意,也可成就一段良緣佳話”

陸嘉月自顧說著,曲樟的目光先是無意落在她臉上,再過得片刻,便移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