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兩個小廝仍心有餘悸,頭都快低到脖子下面去了,懵了好一會兒,小成才低了聲,支支吾吾地開口。

“奴才們也是在外頭坊間的茶館裡聽來的,說是佟總督和關尚書原都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甚得聖心,在朝中又有權勢,佟總督和關尚書貪污鹽運稅銀,滿朝文武都是心知肚明的,只因懼怕二皇子,才無人敢多言此事,只有那梁紹寬吃了熊心豹膽,敢動二皇子的錢袋子”

小成的話,似千斤巨石,一字一句地砸在陸嘉月心頭。

前世之事,樁樁件件,有如山洪傾崩,瞬間奔流而來。

陸嘉月再開口,聲音里已帶有難已自抑的顫抖:“那那二皇子——可是魏王?!”

無須兩個小廝回答,她心裡本就記得清楚。

前世里聖駕驟崩,挑起燕京大亂,篡奪儲位,甫一登基便治曲家謀逆大罪,又下令將她父親陸勉打入刑部大牢的人,正是當今聖上的二皇子。

魏王!

重活一世,驟然再提起這個名字,陸嘉月心頭恨意乍起,猶如一根火苗,在她心頭瞬間燒成熊熊烈火,灼燙着她的五臟六腑。

自曲家覆滅,父親亡故,她被收入教坊司為伎,到如今雖已再世為人,然而所有的事,也只是過去了短短兩個月而已。

那慘痛的經歷,就發生在兩個月前!而那一切,皆拜魏王所賜!

她焉能不恨?

任憑心中恨意滔滔,陸嘉月兀自凝眉不語,渾然不知自己神色大變,已經嚇得一旁的辛竹和兩個小廝都跪在了地上。

兩個小廝面面相覷,不敢言語,辛竹雖然害怕,又恐自己未能及時勸解住了陸嘉月,反而會生出更大的事端來,於是輕輕握住了陸嘉月的手,卻只覺得冰涼,心裡不禁一慌,就哭了出來。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啊,小姐”

陸嘉月像沒聽見任何聲音,默然許久,只覺五臟六腑似都被恨意燒成了灰燼,空洞洞的一片,眼中才怔怔落下淚來。

還好,還好。

自己已然重活一世,前世里那些歷歷在目的慘痛,還尚未發生。

可是,誰又能保證所有的事情,不會再重蹈前世覆轍?如果自己放任所有的人和事,依舊沿着前世的軌道走下去,那麼最終,曲家的人,還有父親,還是會遭遇不幸!

過去的兩個月里,自己雖然也曾想過要改變身邊所有人的命運,可是始終沒有找到辦法,甚至,連一個可以改變的機會都沒有找到。

自己真傻呵!竟忘了去找出真正的罪魁禍首!

可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啊!

如此強大的仇敵,以自己小小一個閨閣女子之力,如何能夠抗衡?

陸嘉月不覺雙手緊攥成拳,雪白貝齒緊咬住下唇,直咬得唇上滲出血珠來,方才覺得有些微的痛。血珠順着唇滑進口中,腥甜的滋味,讓她漸漸回過神來。

嘶啞着嗓子,輕聲喚辛竹和兩個小廝起來。

辛竹一站起來,便急着拿了乾淨的絹帕擦去陸嘉月唇上的血跡,又倒了溫水給她漱口。而兩個小廝雖抖抖縮縮地站了起來,腳下卻只是軟綿綿地站不定。

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氣,陸嘉月的聲音縹緲而又虛弱。

“外頭的人可還風傳了些什麼話?關於梁家還有魏王的。”

小順不敢再開口,小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硬着頭皮回話:“倒沒聽見人議論魏王如何,只是有人說佟總督這兩日便要被解入京,聖上已經命了三法司會同金羽衛共同審理鹽稅案,想來梁御史正預備着手審理案子。”

如此驚天大案,又是聖上親裁,三法司和金羽衛必定會竭盡全力審理相關人事。

可是前世里佟白禮和關銘還沒等到被審,就已經死於非命。

人都死了,卻還能再審誰去?

陸嘉月不覺凄然一笑,小成的話,卻仍在斷斷續續傳入她耳中。

“又有人說,這案子是聖上親裁,保不齊佟總督和關尚書為了自保,會將魏王給供出來。魏王如今雖得聖寵,可是聖上向來最忌諱皇子們與官員私交過密,更別說利益勾結,若是佟總督和關尚書當真供出了魏王,說不定魏王會因此事而失了聖心”

小成的話,讓陸嘉月猛然想起了自己心中曾經有過的一個疑問。

那日在姨母孟氏的正房,聽得姨父曲宏說起兩淮鹽稅案時,她就曾疑心佟關二人之死另有蹊蹺。此時再聽小成所說,她便更加肯定,其中必有內情。

而且她心裡隱隱約約的有一種感覺——自己似乎知道了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也許有人也和她一樣,曾經懷疑過,揣測過,但始終沒有人敢表露出來。

因為佟關二人之死,根本就是被殺人滅口!

只因在兩淮鹽運稅銀之事上,他們知道和掌握的太多,而偏偏有人不想讓他們將知道的掌握的事情,公諸於眾,上達天聽。故而才兵行險招,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行暗殺之事。

哪怕此舉會引得聖上雷霆之怒,也好過就此失去聖心。

只要手腳做得利落些,就沒有人,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佟關二人之死,究竟是何人所為。

可是佟關二人之死,獲益最多的,除了魏王,還能有誰?

魏王啊魏王,果然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佟關二人雖是你中飽私囊的工具,卻又如何比得上聖上的寵眷之心?

兩權相害取其輕,工具可以再有,失了聖心,卻是再難轉寰。

身為皇子,最不想失去的,無疑正是聖心。

可若是自己救下佟關二人,讓他二人受審,說出與魏王勾連貪墨鹽運稅銀之事,豈不是正好可以藉此事打壓魏王權勢,讓他就此失去聖心?

不得聖心的皇子,將來又怎會有篡奪儲位的資本?

如靈光乍現,陸嘉月被自己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驚了一跳。

可是細想想,又有何不可?

魏王雖為天潢貴胄,卻終究也不過是個凡人。登高易跌重,他如今越是威權赫赫,一旦跌倒,便越是容易摔得支離破碎。

自己不試一試,又怎知道結局。

重活一世,便不能再白活,自己雖只是個小小的閨閣女子,卻也要拼盡全力改變和挽救身邊所有人的命運。

陸嘉月心神激蕩,苦苦思索。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救下兩淮鹽運總督佟白禮和戶部尚書關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