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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二將那套越窯青瓷的茶具取來,叫人立了高桌,另有婢子端了清水,程棠將手腕上的玉鐲小心摘下,放置在旁邊的紅綢木盤上,緩緩的凈手。

樊家老爺瞧着程棠那纖纖玉指,過了水更顯嫩潤,微抿嘴唇,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樣看的程岐憋火,索性起身走了過去。

程衍微微皺眉,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得緊隨其後。

常聽人說程棠是烹茶的高手,院里的一眾小輩也都不約而同的湊了過去,這倒讓樊家老爺不太好下手了,輕咳幾聲,緩緩靠回椅背上。

只是那垂涎的目光,如觸手般一刻不離程棠那秀麗的五官,肆意攀爬。

長輩們都在,程岐不能坐,只得站在旁邊看着,而身後的程衍低低道:“你是對烹茶感興趣……你可千萬別胡鬧啊。”

程岐挑眉點頭。

不過程衍還是不放心,畢竟程岐對於這樁婚事的態度明擺着不喜,便往前邁一步與她並肩,生怕她衝動壞事。

“棠兒姐,你這手可真是好看啊。”

程岐忽然道。

正在挽袖的程棠轉頭輕笑,然後伸手去婢子端着的錦盒裡,取出用金紙包裹着的茶餅,交給身後奴才放去小爐上炙烤,為的是濾干水分。

她取出手帕,輕沾水擦拭着擺上來的茶碾子,那認真的模樣彷彿置身在另一個世界,一拋眾人,溫和平靜的很。

程岐瞧着,這個程棠看來是真的喜歡烹茶,一做起來就什麼煩憂都忘記了。

“這茶碾子不輕,還是我來幫你吧。”

正在程棠清理的時候,樊家老爺竟沒有預兆的從圈椅上站了起來,一把將她的手握住,說是奪那帕子,但他糙礫的指腹,卻實打實的在摩挲人家。

程棠嚇了一跳,但礙於身份不敢說什麼,只害怕的縮着肩膀,連着嘴唇的血色一齊褪成慘白,微轉頭避開那人腥臭的呼吸。

其餘看着的人也微微皺眉,不管是可憐還是幸災樂禍,事實是,程棠和樊家老爺根本就不是一個畫風,甚至不是一個次元。

程岐悶火,旁邊程衍一個不察,就被她走了過去,伸手拉開樊家老爺,看上去力道很輕,但那人還是險些踉蹌了一步。

只是樊家老爺的怒火還沒等飆出來,就見程岐直接笑道:“還是讓晚輩來幫忙吧,哪兒有讓貴客動手的道理,您只等着喝茶就是了。”

程岐笑的特別燦爛,雙眼暗藏着桃花風流,牙齒整齊而潔白,嗓音好聽且說出來的話也中聽,看的對面的程衍稍微愣了愣。

樊家老爺更是,他明知道程岐把自己拽開是為什麼,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當著程家這麼多人的面,他只得訕笑着坐下,還不斷的誇獎程岐懂事能幹。

那人接過奴才遞來的茶餅,不怕燙的掰了些放在茶碾中,抬頭看程棠,女孩兒眼中儘是感激,用力的前後推着木杆,將乾枯的茶葉碾得粉碎。

然後掃出來,用篩子過濾一遍,這才放到滾水裡煮。

彼時,天色已經降至傍晚了,滿院的人聽着那開水的咕嘟聲,略感心安,而靠着爐子的程岐不覺冷,只松泛道:“棠兒姐,你給我們講講這其中的道理吧,也好叫我們血血。”

“當然可以。”

程棠恬淡道:“煮茶的水,用山水最好,其次是江河的水,井水最差,且奔涌湍急的水不要飲用,長喝會使人頸部生病。”

“蓄于山谷的水雖澄清,但不流動,從熱天到霜降前,許有龍伏其中,水質污染有毒,喝時應先挖開缺口,把污穢放走,使新水流來,然後飲用,江河的水,到離人遠的地方去取,井水要從有很多人汲水的井中取。”

程棠瞧着,繼而道:“水煮沸了,有像魚眼的小泡,有輕微響聲,稱作一沸,鍋的邊緣有泡連珠般的往上冒,稱作二沸,水波翻騰便是三沸,再繼續煮,水老了,味不好,就不宜飲用了。”

待水剛開始沸騰後,程棠按照水量放適當的鹽調味,第二沸時,舀出一瓢水,用竹夾在沸水中轉圈攪動,將量好的茶末沿旋渦中心倒下,過一會,水大開,就把剛才舀出的水摻入,使水不再沸騰,以保養水面生成的沫。

這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程棠的手藝也的確讓人拍案叫絕,那纖柔的五指和細腕處繚繞着虛白的熱氣,雖泛着微紅,用力時隱露青筋,卻始終穩當。

待茶成之後,程棠將其舀到茶碗里,讓沫四散均勻,還有一說,這薄沫的叫‘沫’,厚的則叫‘餑‘,細輕的便叫‘花’。

程棠今日煮的便是薄薄的花,像棗花在圓形的池塘上浮動,又像迴環曲折的潭水,綠洲間新生的浮萍,晴朗天空中的鱗狀浮雲,如她本人一樣。

程岐看着,心說這應該是清茶吧,不是她剛穿越來,喝的那個濁茶,就是加了薑片和紅棗一類的那個茶湯。

這茶聞着好香啊。

只不過今日鍋小,程棠只舀了三碗便不再舀了,他們小輩是喝不到了,單單給了程雲杉程雲奪和樊家老爺。

滿院子只聽程銘在旁懶散的抱怨道:“叫我們等了半天,看來沒有我們的份了?”

“文常哥。”程岱在旁冷言道,“一般烹茶只舀前三碗,第四碗第五碗若不是口渴的厲害,就不值得喝了。”

程銘當著眾人露怯,挑挑眉沒再說話。

而這三位長輩數程雲奪地位高,程棠將那熟盂遞過去,低低道:“三叔,這是舀出來的第一道水,味美味長,謂之雋永,您嘗嘗。”

程雲奪沒接,笑道:“棠兒,你這就不懂事了。”

白老夫人在旁也嘖嘴道:“棠丫頭,你別忘了今日這茶是烹給誰的,雲奪是你三叔是自家人,喝第二道就行了,還不快這第一道奉過去。”

程棠聞言,這才為難的轉去樊家老爺的方向,那人咧嘴輕笑,滿嘴的黃金貼片直晃眼睛。

她微微咬唇,這才一步一挪的走了過去。

“樊老爺,您請。”

樊家老爺笑的更歡了,左手接過那熟盂根本不往嘴邊遞,反倒是右手往程棠的腰間探去。

這一系列動作極其自然,好像長輩憐惜小輩一樣。

而程岐在旁凜眸。

咸豬手。

她立刻伸手。

將程衍推了出去。

那人沒反應過來,趔趄着幾步上前,撞開程棠,停在了原地。

而樊家老爺那本來要摸在程棠腰間的手,抓到了程衍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