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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直了身子,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如平日一般威嚴。

趙向零的身量本就高,站在躬身的禹德澤面前像是高了半個身子,儘管她形容狼狽,但也還保持君威叫人不容侵犯。

“臣不知陛下親訪,接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禹德澤拱手道,形容恭敬,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誤。

可在旁邊還有熊熊燃燒的烈火,說這樣的話顯得既滑稽又可笑。

放着該救的人不救,卻在懺悔自己接駕來遲,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給誰聽。

垂低眼眸,趙向零正想着該如何應付禹德澤的話,卻聽得人群中有人高喊:“陛下,原來是陛下剛剛救了我,陛下聖明,陛下萬歲!”

側目,趙向零瞧見那個激動萬分的是自己方才從火場中揪出來的士兵,不覺有了些安慰。

至少,還是有人看得見自己的付出,倒也不算是白做這些。

定神,趙向零抬手,阻止下頭沸騰起來的竊竊私語。

她正色道:“朕知你們艱難,此次禍患皆由朕起,理當由朕一力承擔。只是朕無回天之力,不能當眾人之苦,只能對此做出些彌補。凡是在此次災禍中身亡的,妻子父母皆可往京兆府登記在冊,日後領取月俸,凡是在此次災禍中受傷的,同可登記,醫藥一律全免,直至康復。”

這是趙向零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好處理方式。

眾人謝恩,有人感激也有人唾棄,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做了這麼多,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

醫藥全免算得了什麼?她可是皇帝,擁有一個國庫的皇帝,她那麼有錢,為什麼不捨得拿出來,為什麼不捨得與民共享?

自己為她賣命,為什麼還是窮困潦倒一生?

這不公平!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眾人各樣的目光趙向零都看在眼底。她沒有多過留意,也沒有再看。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再亂。她獨自在此處,亂了心思無疑是給禹德澤等人留了可乘之機。

“禹尚書,你還是帶人去瞧瞧裡頭還有沒有活口。”趙向零冷冷道,“既然你來了,朕就該回了。”

此話一出,禹德澤再不好站在這裡。畢竟方才那個士兵已經炫耀了出去,說是趙向零親自冒着危險進的火場將他救出來。

皇帝都親自進了火場,他這個尚書豈能繼續站在這裡穩穩噹噹?

“陛下放心,臣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客套話禹德澤從來說得滴水不漏。

點頭示意他去,趙向零轉身離開,尋得自己來時騎的馬朝皇宮方向去。

她在這裡久留並不好。一來她身份暴露,很快京城稍有頭臉的人都會知道她在此處,二來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火場裡頭的活人,大抵能救都已經出來了,不能救的......在那後一次的火中也斷然沒了活下去的可能。

策馬朝大路,趙向零朝後打了個手勢示意火語帶着他劍影閣的人撤退。她一邊揮動韁繩,一邊將自己的臉擦乾淨。

禹德澤親自過來,這裡的攤子就交給他處置。火語等人暴露出來,對李瑞清是大禍患。

提起瑞清,也不知道他醒了沒有。趙向零嘆氣,夾緊馬腹,卻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和李瑞清走得匆忙,還忘記了一個人。

月邀。

月邀之前朝她求救,她讓她去裡間處置傷口,爾後火災起,她趕去的匆忙,居然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暗道一聲不好。趙向零調轉馬頭,朝滿春園去了。

但願沒有發生什麼,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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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春園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姑娘們笑鬧着陪酒,公子們手執紙扇賣弄文采,手搭在姑娘腰間划來划去。

中間絲竹聲,嬉笑聲不絕於耳,無端叫人有些煩躁。

趙向零大跨步走進樓中,一把推開朝她奔來的老鴇,直奔自己先前包下的屋子裡去。

她買下的是整整一個下午,老鴇不會將自己包下的屋子再盤給別人。

踹門進去,趙向零氣勢洶洶,卻驚訝的發現裡頭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老鴇識趣的沒有跟過來,並且驅散了一眾跟過來看熱鬧的姑娘。

順利走進裡間,趙向零慢慢側身前進,手臂微傾,將袖中的尖刀滑了出來。

她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但一切都小心為好。

原本這裡有劍影閣的人守着,可後來因為城西需要人,李瑞清將所有人都召集去了城西,才會導致這裡空了下來。

不過聽動靜,應該沒有人在。

心下想着,趙向零抬手慢慢用刀尖撥開屏風,露出裡頭用屏風隔出來的小室。

之前月邀就是進了這裡,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只一眼,趙向零就看見了趴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月邀。她面上慘白,已經沒有了活色。

“月邀!”趙向零將刀子捏在左手手心,另一隻手上前要扶起她。

她剛蹲下,就瞧見月邀忽然瞪大了眼睛,直楞楞的瞧着趙向零。她在笑,儘管臉上有血,牙齒也被染得鮮紅。

“咯咯......咯咯。”月邀的喉嚨里發出奇怪的不似人的聲音。

趙向零一驚,退後兩步,看着月邀慢慢爬起身,將臉轉向她。

接着,月邀的臉上陡然有了些血絲,叫她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但趙向零知道,這只是迴光返照。

月邀,要死了。

她斂眉,此事自己脫不開干係。月邀來找她救命,她卻只顧得城西顧不得她。

她不知道王堯竟然會對她下殺手,如果她知道這件事會有這樣嚴重,她一定不會將月邀一個人留在這裡。

都怪她,她真是......

“你該死!”月邀抬手,指着趙向零咯咯笑道。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從唇角淌出血來。

趙向零瞪大了眼,不知道為何月邀會這樣指控她。

月邀爬上前,抓着趙向零的衣袖,冷笑道:“你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答應了救我還是騙我!”

面對月邀的指認,趙向零無言以對。

“說啊!你們為什麼都騙我!”

“我......”

趙向零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被月邀打斷:“你為什麼不去死,你們為什麼不去死!”

最惡毒的表情,最惡毒的語氣。

趙向零一時迷惘,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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