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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零手腕被捏住,撤也不是進也不是,僵持在當中終於維持不住笑容。繃緊臉壓低聲音,她道:“你瘋了,李瑞清。”

眾目睽睽之下,他這是要做什麼!

李瑞清淡淡道:“不是很想殺我?現在就是機會。”

確實,現在就是很好的機會。

如果李瑞清死在這裡,自己就可以稱是他一直以來欺騙了大家,欺騙了所有人。

可以捏造無數的證據埋汰他,也可以說他身居左相之位,卻斷了南國財路,憑着他位高權重,獨獨個人就收斂了萬金。

將他的身世將他的所作所為全都扒出來,不僅僅可以要他的命,還可以讓他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而自己,高枕無憂,再無忌憚。

是,這確實是個機會。百利而無害。

趙向零抬眸,觸及的是他頸脖上同紅衣一色的血痕。自己的兵器向來都是最好的,所以哪怕只是輕輕挨着一下,他頸脖上的傷就算不得輕。

只要再推進三寸,就能割開喉管,哪怕有神仙在世,李瑞清也必死無疑。

她翻手輕抖手臂,震落李瑞清手掌,上身前傾,要將匕首送出去。

只要一推,她的擔憂不在,左相換位,沒有人再能威脅她的地位她的命。

然而,即使前傾身體,趙向零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匕首,距離李瑞清的咽喉不近反遠,如果他現在想要反抗,完全來得及。

但他沒有反抗。他只靜靜看着趙向零,眼中古井無波,沒有動作,沒有情緒。

隔着這雙眼睛,趙向零想起從前,想起漫天箭雨,也是這樣一對眸子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修言叔叔。

他用了近二十年的時間潛伏在自己爹娘身邊,當了二十餘年的姦細,就為了助人奪得那個龍座。然後,他用他的性命護住自己,用他的身體擋住無數箭矢,用他的一生來贖罪。

修言叔叔也喜歡白衣,但那日衣裳染血,成了徹頭徹尾的鮮紅,正如同李瑞清脖上血,紅得刺眼。

所以李瑞清也像他一樣,是旁人的姦細么?所以他也是這樣處心積慮的對自己好,然後一招致命么!

“如果決定不了,就打一個賭罷。”李瑞清不知何時將一隻搖盅塞進趙向零手中,“老規矩,比大,如何。”

他口中詢問,卻沒有給趙向零思考的機會。隨手將搖盅晃了兩圈,扔在一旁,又抓起趙向零手腕,強行搖動搖盅擱在桌面。

手掌翻動,李瑞清那隻搖盅掀開仍舊是十一點,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只需要看趙向零了。

不用看,趙向零知道裡頭是什麼。兩個六點。

她和李瑞清都知道,裡面是兩個六點。

現在揭開,贏的還是趙向零。而這一場,賭的是李瑞清的性命。

“不打開看看?”李瑞清說著,就要去掀開搖盅。

趙向零比他的動作更快。她左手覆在搖盅之上,低聲:“為什麼要這樣逼我!”

“不是我逼你。”李瑞清輕聲道,“陛下,是你逼我,你要我不得不走到這一步。”

“我沒有。”顫動眼睫,匕首上的血彷彿還在滴。

頭上艷紅珊瑚樹彷彿失了顏色,只剩下蒼白面色,嫣紅血跡,匕首光亮,對峙無力。

“開盅。”李瑞清將手蓋在她手背,強行要將搖盅打開。

閉目,趙向零再次震開他的手,壓住搖盅,不讓他開。此盅若開,按照賭約李瑞清要留下他的命。

正如自己一直所想。但,這真是自己想要的么。

李瑞清沒有給趙向零思考的時間。他手再次壓在她手背之上,握住她的手,一點點強行掀開搖盅。

輕嘆一聲,趙向零指尖微動,也就是在此刻,搖盅打開,露出兩顆骰子。

人群中,有人喟嘆一聲,二樓,有人捏緊欄杆,李瑞清身後,金言鬆了口氣。

兩個鮮紅一點,最點數。

“你贏了。”聲音不大不,每個人剛剛好都能聽見。趙向零站起身,立在賭檯之上,“我會履行我的賭約,公子請回。”

李瑞清放手,抬頭瞧見她面上冷色。他忽然笑了,說道:“好,那我明日清晨一定恭候。”

說完,他也沒有再問青花要回他的東西,轉頭就走,一點不留戀。金言倒是回頭看了一眼,略有不舍,也沒有說什麼,很快跟着走掉。

眾人以為,這不過是一場雪月之約,卻不明白其中真正的意義。

李瑞清用他性命賭的,不是趙向零,而是明日她去上朝,而是好好處理玄音的這件事,而是逼迫趙向零按照他的指示好好做一個‘好皇帝’。

他用命逼,趙向零隻能選擇妥協。

不給自己任何思考的時間,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殺不了他,自己壓根就下不了這樣的決心。

哪怕是賜他鳩酒,最後也在壺口處抹下了解藥。

想來,他都是知道的吧。

如果他不知道,又怎麼肯真的喝下那一杯酒?

離開此處,趙向零發現,外面仍舊在下雨。

大暴雨。

雨水沖刷着青石板,讓它乾淨亮堂,又迅速流進路邊陰溝中。水包容萬物,藏盡所有污垢,然而在它成為陰溝之後,沒有人會感謝它,只會捂着鼻子匆匆路過,再投去嫌棄的一眼,給它的一生蓋棺定論:真臟。

她的一生,也會是這樣,也將會這樣。

雨水順着眼皮滑到眼睫再滴落在地面,趙向零不知幾時已經立在了雨中。

青花站在她身旁跟着淋雨,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能干著急的跺腳:“主子,您不能站在雨裡頭,您還是……”

趙向零轉頭,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唇上,朝她噓聲,讓她閉嘴。

青花渾身濕透,立在她身旁,抬頭望着她,眼眶濕潤,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雨點落在傘面噼啪作響,趙向零抬頭,看見一把素色油紙傘上繪着朵殷紅梅花。轉頭,看見的是孫無念淺淺的笑容:“怎麼?還是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