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她知道,如果李瑞清執意要這樣做,她勸他也只是白費口舌。

李瑞清想要做的事情,從來就很難勸。

尤其是左相這件事,他的執念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深。

但左相之事,發酵得卻愈來愈大。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李瑞清凡是做過的事情,都被挖出來細細研究。

甚至有人直接一紙狀書告了上來,說李瑞清屠殺忠良,誣陷百姓。

連城那幫土匪也來湊熱鬧。那個被趙向零砍掉一隻手的首領,便是寫那狀紙的人。

他幾乎是哭訴這告訴眾人,他在連城是多好多乖多守法的一個百姓,整天和兄弟一起捕魚為業,原本辛辛苦苦,卻遇見李瑞清帶着一幫強盜搶了他們的寨子,帶走了他們所有的積蓄。

最後,他竟然還陰險地報官,將他和他的兄弟都關進了牢里。

有心人查證,讓那首領進牢的人,主告果然是劍影閣。而現在天下皆知,劍影閣就是李瑞清的天下。

有一個人站出來,就有愈來愈多的人站出來。

一個婦女帶着孩子上了公堂,說左相不顧勸說執意要將她的丈夫從地動廢墟里拖出來,導致她丈夫死在當場,她沒了丈夫,孩子沒了父親。

幾乎就是一瞬,左相從人人稱道的好宰相,成為一個心態扭曲的殺人惡鬼,一個蠱惑君主的卑鄙小人。

趙向零每日為這些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反倒是近來左相顯得清閑得很。

朝堂之上,有人逐漸發現,沒有左相的朝堂根本難以維持。

眾臣之中,以前有事只需要一句話:前往左相府,尋求左相的意見。

每每敲定主意時也是一句話:問問左相如何看待此事。

但現在沒了左相,就像是沒了樞紐,行事一盤散沙,要多出許多步驟來。

終於,他們覺得束手束腳,覺得左相的牢應該做夠了。

早朝之上,有人小聲提議:“陛下,左相大人何時回朝?”

趙向零正經:“大理寺一日不破案,左相便一日不歸。”

那些抱怨李瑞清陞官太快的人,也不約而同閉上了嘴巴。

臨近年節,原本此時應當進行官員考核,再進行人員調動,禮部尚書忽然發現,他們居然連試卷也不曾備下。

慌慌忙忙準備好,又發現卷頭沒有署名,也沒有確定究竟哪些人選閱卷。

於是考核就這樣耽誤了下來,那些原本有望動一動的新晉科舉秀才,便冷在一旁,沒有職位。

如此一來,又有人不滿。官員不得調動,就意味着自己少了至少幾兩銀子的月俸。況且世事多變,誰知道以後會怎樣?誰知道以後還有哪些空位能叫自己安置?

這些本都是右相同左相共同掌管。然而孫右相如今才剛剛上位,遠遠沒有李瑞清嫻熟,況且他自己還有一頭的事情要做,禮部交接也沒有做完,哪裡有時間去管其他?

耽擱着耽擱着,就難免讓人心浮氣躁。

朝堂上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民間。

百姓們發現,自己周邊的藥鋪居然一夜之間全都關了大門。

藥店是最明顯的,還有一些酒樓,首飾鋪,雜貨鋪,米糧店也跟着卷了帘子。

所有掌柜同一口供,說自家東家有難,他們的店開不下去了。

左相在牢中,沒有周轉銀兩,沒有流水線,店鋪不是慈善場,賺不到錢就關門。

大夫們也不肯再治病,他們的話也是一樣的:

東家劍影閣挑選他們坐堂,每一月至少給十兩銀子,十兩!到誰家也賺不得這樣多。

醫者父母心,病人有難,大多是東家在後頭周轉,有時湯藥費都賺不回本錢。要知道,他們劍影閣手下的藥店,可是最好的藥材,最低廉的價格。

大夫們不肯看病,百姓們苦不堪言。雖說小傷小病不礙事,可這樣長久下去,誰能吃得消?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不得病?

至此,所有人都記起左相的好來。

記起是誰朝堂上不辭辛苦為國分憂,記起是誰不惜觸怒皇帝也要為民請命。記起是誰在瘟疫之中親自整治病情,記起是誰每每在災時散糧治命。

在失去了這些以後,忽然大家都想起他的好來。開始自覺要求左相出獄。

就連之前控訴李瑞清剁他一隻手的土匪頭領,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承認了自己造假。

他哭:“我是瞎了眼。我老娘當初在藥房也治了不少銀子,我是瞎了眼才會聽別人的攛掇,上京來告這一狀。”

那地動里失去丈夫的婦人也後悔不已。她撤訴,哭着離開京城,說是以後要日日燒香,願佛祖原諒她恩將仇報的行為。

外頭髮生這一切的時候,李瑞清正在給趙向零削梨。他不緊不慢,甚至瞧不出半點不悅。

趙向零將這些事情告訴他,他也只是淡淡應了句‘嗯’,沒有表現出半點驚訝或者沒想到。

瞧着他平淡的表情,趙向零覺得憤憤不平:“這件事我都沒來得及動手,你自己就擺平了。”

李瑞清雕刻着梨子,旋轉之下,梨肉被片出,形成一朵朵雪色花瓣。

丟在銀碟中,很是好看。

“這不是很正常?”李瑞清道。

“你早有準備?”趙向零哼道。如果他真的早有準備,那自己豈不是白擔心了那麼久。

“沒準備。”李瑞清答,將碟子裡頭的梨花整理好花瓣,“這種事情,沒法準備。”

“那你還這樣悠閑。”趙向零銜起一片梨花,仰頭咽入口中,“我看你半點不擔心。”

李瑞清笑:“因為我知道,他奈何不了我。”

不然,他不會就這樣輕易入獄。

他雖然需要保護趙向零,可那也在他安好的前提下。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會傷害自己。

“哼。”趙向零低頭咬着梨花,含糊道,“早知道我就不陪你待在這裡。我還以為你會難過。”

“不。”李瑞清擱下手中刀子,環住她,嗅着她發間香氣,“向零,我很高興。”

這世上,讓人高興的事情大多都沒有意義,它們存在的價值,即是令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