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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柄以驚人速度破空斬下的巨大雪劍,梁聯依舊站立不動。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

然而無數股冷漠而驚人的殺意從他的體內緩釋出來,他身周地面所有的積雪畏懼般往外擴開。

與此同時,遠處的高空之中出現了奇異的嘶鳴聲。

這是大量天地元氣在奔流,然而卻不像是一座無形的山,而像是一根無形的大梁在空中飛行。

很凝聚,很快。

丁寧並非普通的修行者,所以他很清楚,這種搬運天地元氣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正常七境下品修行者的極限。

超過正常的極限,修行者的身體,必定要承受更沉重的負擔。

噗噗噗噗….

梁聯腳下的石道發出了無數聲的開裂,無數的石屑和雪末濺射出來,然而他的身體卻是一動都沒有動,身體的肌膚,甚至閃現出了一絲奇異的玄鐵色輝光。

“無極劍身!”

丁寧看出了梁聯所修的是什麼樣的功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呼出。

也就在此時,梁聯身外那些濺起的雪花已然圍繞着他一片片飛舞起來。

那些原本輕柔的羽毛般雪花,隨着他的真元和天地元氣的沁入而變得無比沉重,這一片片沉重的雪花,在他的身體周圍組成了數道白色的雪幕。

每一道雪幕,就像是一道巨大的磨盤。

從空中斬落的雪劍與雪幕相撞。

明明都非金鐵,然而卻是迸發出一聲金鐵震鳴般的巨響。

如數十人才能合力敲響的黃鐘大呂。

整個虎狼軍北營震動。

所有營帳上,軍械上,甚至符文戰車上積累的薄雪,都簌簌落下。

梁聯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身上的衣衫被雪片割裂了無數道口子,然而裸露在這些雪片下的肌膚,卻是閃爍着奇異的光澤,連一絲印記都沒有留下。

無論是那一柄巨大的雪劍還是圍繞在他身旁的雪幕都已經徹底粉碎,無數雪花變成了肉眼都看不見的最細微的粉末。

這使得他周圍的天地反而變得明亮了起來。

然而他看不見薛忘虛的身影。

因為他的周圍,有千萬柄透明的小劍在形成。

透明的東西數量太過恐怖,交疊在一起,眼前的世界便也變得不真實。

許多佇立在軍營大門內的軍中修行者此時呼吸全部徹底的停頓。

這對於他們而言也是難以想象的畫面。

空氣里無數柄透明的小劍懸浮着,形成了一座十餘丈高的劍塔。

劍塔的中心,便是梁聯。

在下一剎那,這無數柄透明小劍驟然急劇的加速,墜落,在空氣里拖出無數條肉眼可見的線路。

面對這墜落的千萬劍,梁聯依舊一動未動,他冷漠的面容上,反而浮現出了一層微諷的意味。

因為他看得出這裡面的劍意。

這些劍不是期望能夠戰勝他,而只是想要困住他。

萬劍為牢,只是不想讓他發揮出身體的優勢,發動凌厲的進攻。

薛忘虛在劍術上的理解,可能比他還要高出不少,然而他畢竟太老,在力量的動用下,已然無法像他做到一樣隨心所欲,無法長時間劇烈的戰鬥。

“你想要喘息的餘地,想要這種有餘暇的柔和方式戰鬥…可是你以為我就必須暴烈的戰鬥么?”

看着墜落在身體周圍的千萬柄劍,感受着那些劍組成的劍陣,梁聯臉上的冷意迅速的擴大。

他平靜的伸出右手。

轟的一聲爆響。

一股唯有強大的本命物才有可能擁有的精純氣息出現在天地之間。

整個軍營再次一震。

這給所有人一種大江大河底部鎖鏈和牢籠困着的巨怪終於衝出牢籠的恐怖感覺。

然而在下一刻,這種氣息卻是並未爆發,而是層層積蓄在梁聯的身前。

一條烏光迅速閃現。

梁聯的手中,是一柄平直烏黑無光的闊劍。

劍身一半色澤沉厚,如河畔烏黑的石頭,另外一半卻是有光華晃動,如萬千的烏浪。

他持着這柄劍,橫劍於胸。

隨着高空中穿行的天地元氣的湧入,他的身體周圍,好像出現了一道彎曲的河堤。

他身體和手中劍散發的力量越來越強,然而這股力量,卻始終只在河堤內增長。

……

此刻,就如當日監天司司首夜策冷決戰趙斬一樣,在最靠近虎狼軍北營的一座角樓上,一名身穿普通素色棉服的老人坐在檐下的紫藤椅上,稀疏的白髮沒有紮起,像一個根根參須一樣垂散在肩頭。

他的身後,依舊站着那名身材頎長,異常謙虛的年輕人。

只是和夜策冷、趙斬一戰時不同,此時他沒有穿便服,而是穿了一件素凈的灰色官袍。

官袍上有各種祭天器上才有的圖紋,這便代表着這名年輕人是宗法司的官員。

而除了這些圖紋之外,這件官袍和普通的宗法司官袍不同的地方還有很多,最顯赫之處,便是背後靠近領口處,有着一個鹿首的圖案。

這在宗法司便是司首的標記。

所以這名異常謙虛的年輕人,便是宗法司的司首黃真衛!

“這是圍堰劍經里最強的一式,決堤劍。”

身穿普通素色棉服的老人的目光透過重重的風雪,看着梁聯這一劍的劍式,輕聲讚歎道。

面容溫雅謙虛,讓人一眼便有好感的黃真衛此時的面容凝重,聽聞老人的這一句,他忍不住輕聲道:“決堤劍勢越積便越強,等到破口時,劍意決堤而出…梁聯大將軍不愧是身經百戰的悍將,從這種劍勢對付薛洞主,薛洞主恐怕只能被迫搶攻了。”

老人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風雪裡出現了一點耀眼的光芒。

薛忘虛的身影出現在風雪裡。

他的右手手心裡生出一道耀眼的光線,沒有一絲雜質,純粹的明亮,甚至散發出聖潔的味道。

他施出了自己的本命劍。

這一柄剛剛在和封千濁一戰中打磨過的石中劍,在此刻大放光明。

無窮無盡般的耀眼劍光,從他手中這一柄短短的劍里噴薄而出,瞬間照亮了他身前的所有空間,照亮了整個虎狼軍北營,讓整座陷於風雪陰霾中的虎狼軍北營亮如白晝。

薛忘虛手持着這柄劍,面容平和的朝着前方的堤刺出一劍。

他的前方,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白羊角。

就如他將宗主劍傳給李道機的時候,展示過的那一劍一樣,這隻白羊角微彎。

然後這隻白羊角最鋒利的尖角並沒有直接刺向前方的堤岸,只是從上方擦過。

這隻白羊角最堅厚的角身,倚了上去,死死抵住。

白羊劍的真意,不是衝刺,而是隱忍,而是相抵。

彎曲的白羊角死死的抵着堤岸,消耗着堤岸的力量,似乎要硬生生的將這道堤岸壓得往內崩成數截,讓內里的洪水通過數個缺口傾瀉掉。

看到這樣的一劍,角樓上藤椅上的老人頓時有些愕然,忍不住讚歎了一聲:“妙極!”

他身後的黃真衛也是眼睛裡充滿異彩,同時也忍不住讚歎:“果真妙極!”

……

梁聯的瞳孔驟然劇烈的收縮。

看到這一道如白羊角般的劍光壓至,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左拳往前轟出。

天地之間再次響起一聲沉悶的爆響。

他堅硬如鐵的左拳轟擊在了自己的劍身上。

他右手的本命劍狠狠和薛忘虛手中的本命劍相交。

積蓄的劍勢如頃刻散去,他手中的這柄劍,卻像是變成了一道橫過來的城牆。

轟!

他的左拳再次重擊在自己的劍身上,要將薛忘虛的這一劍震開。

這種相抵的力量,越來越強,讓他也感覺到無法支撐。

隨着這一拳的轟出,他腳底的石道都完全炸開,腳底飛灑出無數的鮮血。

一股極強的衝擊力沿着劍身侵入薛忘虛的身體。

薛忘虛的身體里發出了許多輕微的聲音,就像是有無數灰塵從他的肌膚里震出。

然而他卻只是溫和而傲然的微微一笑,手中的劍一寸未退。

梁聯一聲悶哼,往後退出一步。

他的腳下有更多的鮮血飛濺出來,在地上留下一個深紅的腳印。

他的眼神在此時變得極為冷漠。

沒有絲毫的停留,他一聲憤怒的厲喝,再次一拳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劍身上。

他的拳面和劍身相擊的地方,也飛灑出無數滾燙的血珠。

他劍身上積蓄的力量,在這一擊下被盡數往前迸發出去。

他面前的不遠處,丁寧打着傘,始終平靜的看着這一戰。

在這一瞬間,丁寧的眉頭微顫,嘴唇微顫,雙手也微顫。

感受對方鮮活的身體里迸發出來的恐怖力量,薛忘虛只是淡淡的傲然一笑,保持着劍勢。

咔嚓一聲。

他手中的本命劍折斷。

巨大的白羊角從中而折。

粗厚的白色斷角霍然得到解脫一般,繼續往前撞擊。

“喀嚓”一聲。

梁聯的胸口微微塌陷了下去。

他沉如鐵的身體頃刻倒飛十餘步,一口血霧從他的口中湧出。

薛忘虛垂下手,滿意的微笑。

他的嘴角緩緩沁出血絲,順着雪白的鬍鬚滴落。

他的身體里,在這一瞬間飛出了更多的塵埃一般,發出嗤嗤的聲音。

……

“結束了。”

角樓上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他往前伸出了手,一股磅礴的氣息從他的五指間迅速流淌出來。

與此同時,一直沉默等待着的丁寧卻是已經到了薛忘虛的身側,他看了薛忘虛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撐傘幫薛忘虛擋住落下的雪花,遮住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