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江嵩見到阮思,先是一愣,隨即有些彆扭地點頭道:“晏家娘子,稀客啊。”

姚鈺穿了一襲青衣,冷冷清清地站在門口。

阮思見了這兩個人便覺得不快。

她朝江嵩頷首回禮,起身告辭道:“洪夫人,我先走了,你好生保重。”

姚鈺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

洪姨媽胡亂將那紙地契塞進袖口裡,猶豫道:“晏娘子好走,來人,替我送娘子出去。”

阮思剛要走,江嵩如夢初醒,突然攔住她。

“等等,晏娘子,”他忸怩地搓着手,“快到晌午了,不如留下來吃個便飯?”

“不必了。今日已多有叨擾,我也該告辭了。”

阮思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了。

江嵩神情緊張不安,彷彿要把手心的皮都給搓掉一層。

“可、可是……”

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別的女子面前話都說不利落。

阮思實在想不到,這樣窩囊怯懦的男人,居然會靠打女人來發泄自己長久的挫敗感。

江嵩被阮思拒絕後,求助地看向姚鈺,但目光一轉,很快落到了洪姨媽身上。

“岳母,”他放下手,挺直了腰板,“你不是經常說,想請晏娘子來家中陪你坐坐么?”

洪姨媽面露猶疑,但只得怯怯地點頭道:“是了,我見了娘子,一高興反倒忘了。”

她半是討好半是乞求地看向阮思。

“晏娘子和我家綾兒情同姐妹,我多日見不到綾兒,想她得很,娘子能不能多跟我說說綾兒的事?”

阮思一來便和她說了,洪綾萬事皆好,讓洪姨媽不必擔心。

現在洪姨媽當著江嵩的面又說了一遍。

阮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道:“阿綾一切都好,近日外出遊玩,托我來同夫人說一聲。”

“她不在林泉郡?”

江嵩緩緩垂下頭去,碩大的腦袋無精打采地耷拉在肩頭。

“話我已經帶到了,”阮思逼視着江嵩道,“借過。”

他依然擋在門口,猛地抬眼望着她,喃喃道:“阿綾……表妹她去哪裡了?”

洪綃說,江嵩在夜裡叫她“阿綾”。

此時,阮思聽到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蹦出來,頓時像吃了只蒼蠅一樣噁心。

她不想把洪綾的下落告訴任何人,包括洪姨媽在內。

“天地浩瀚,江山千里,她能去的地方很多。”

江嵩絲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態度。

他皺起眉頭,紅紅肥肥的臉上布滿憂色。

“她、她會不會路上沒錢花?她一個大姑娘家,遇上歹人可怎麼辦……”

阮思不願再理會江嵩。

但她看出洪姨媽很怕他,而洪綃又幾近半瘋,這對母女免不了落得個悲慘下場。

她想到洪綾,有些心軟,盯着江嵩道:“江家娘子似乎身上不好?”

江嵩愣了一愣,勉強“嗯”了一聲。

“郎中可說了是何病症?”

洪姨媽見她質問江嵩,趕緊出來打圓場道:“不必擔心,不必擔心,只是一點小病。”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凡是病了哪有什麼大病小病之分?”

“你說呢,江三郎?”

江嵩唯獨在洪氏母女面前蠻橫專斷。

阮思氣勢凜然,言辭冰冷,他自己先慌了陣腳,胡亂說道:“對對!吃幾帖葯就好……”

“什麼葯?”

江嵩被阮思逼得無路可退,哭喪着臉,頭頂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姚鈺突然微笑道:“江娘子日夜思念姐姐,憂思過重,服的自然是安神葯。”

“哦?”阮思冷笑道,“姚大人何時當了大夫,豈是華佗轉世,竟連病人的心思都診得出來?”

他從容一笑,揖道:“阮娘子說笑了。”

“夫家姓晏。”

阮思的胃抽搐起來,不願再和他有任何無謂的糾纏。

“江三郎,”她徑直走向江嵩,冷冷道,“你家娘子既然病了,留在家中怕是耽誤休養。”

“阿綾最放心不下妹妹和母親。不如讓洪姨媽陪她去鄉下莊子養病?”

在她冷淡的逼視下,江嵩六神無主,求助地抬頭看向姚鈺。

姚鈺微笑道:“阮娘子也是好心,不過此事還得由洪姨媽做主。”

洪姨媽訕訕道:“這又何必呢?”

她一輩子依附於別人,丈夫在世時,她什麼都聽丈夫的,從沒拿過什麼主意。

等她丈夫一死,她被洪家幾房親戚威逼,江夫人將她接去養在江家,她便轉而事事依靠姐姐。

如今,洪綾出走,洪綃瘋癲失常,她只好一門心思地依賴女婿。

阮思恨透了她這副沒有骨頭的軟弱模樣。

“罷了,我陪洪姨媽去看看綃兒吧。”

她快步回到洪姨媽身邊,假作攙扶她起身,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們留下來遲早會出事。”

洪姨媽驚恐地瞪大雙眼看着她。

阮思面不改色,扶着洪姨媽從姚鈺和江嵩中間穿過。

兩人走在迴廊上時,阮思低聲道:“你有的是銀子莊子和鋪子,足夠你和洪綃下半輩子吃喝不愁。”

洪姨媽四下張望,怯怯道:“但我始終是個女人……”

“女人怎麼了?女人沒有腳走路,沒有手幹活,還是沒有嘴吃飯?”

阮思強抑火氣,小聲道:“帶洪綃去新莊子上,讓她以重病為由,自請下堂,和此人一刀兩斷。”

洪姨媽又驚又疑,甩開阮思的手,念叨道:“冤孽啊冤孽。”

“話已至此,”阮思搖頭道,“你自求多福吧。”

她送洪姨媽來到洪綃房間,徑自轉身離開了,不理會後面的尖叫和啜泣聲。

阮思穿過迴廊,走到大門口時,姚鈺從陰影中走出來,朝她微微一笑。

他身着青衣,修美如竹。

前世,阮思傾慕他的風姿,自以為嫁了個天下最好的夫君。

但如今的她早已知道,那副謙謙君子的皮囊下,他的五臟六腑都爛透了。

“娘子留步。”

姚鈺微笑着揖道:“本官有幸擢升京官,不日即將上京赴任,故來與故人相辭。”

阮思要多敷衍有多敷衍地答道:“恭喜恭喜。”

“京城距離此地少說也有大半個月的路程。”

姚鈺若有所思,感慨道:“經年一別,山高水遠,怕是從此再難相見。”

阮思提防地盯着他,朝大門口退了幾步。

姚鈺略帶傷感,輕聲道:“可惜正值隆冬,否則本官還想求得故人折柳相贈。”

阮思冷冷道:“江三郎與大人素來交好,莫說折柳,便是砍樹怕也不吝。”

她對他的態度冷漠,拒之千里之外。

姚鈺的眼底划過一絲寂寥,但很快又以溫文平靜偽飾過去。

阮思轉身離開。

和姚鈺擦肩而過的瞬間,她聽到他輕輕說道:“阮思,我們京城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