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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雅集臨走前,曾問過晏瀛洲想不想回京。

“晏兄,要是你想回京徹查令尊的案子,我可以設法為你謀取個六扇門的職位。”

只要晏瀛洲點頭,他就能回到父親曾經待過的地方,像他的父親一樣成為京城的捕快。

但晏瀛洲謝絕了他的好意。

“我答應過祖母,絕不當捕快,絕不插手任何重案。”

離開清河縣的時候,晏老夫人要他發過誓,今生絕不步父親和祖父的後塵。

蘇雅集低頭沉吟片刻,突然微笑道:“也就是說,只要不當捕快,別的身份都可以?”

兩人相視一笑。

晏瀛洲輕咳一聲道:“我可沒說過。”

蘇雅集笑而不語。

臨別前,二人又聊起姚鈺和別的事情,晏瀛洲暗示蘇雅集務必提防此人。

蘇雅集對他抱拳道:“晏兄,我們京城再會。”

晏瀛洲不置可否。

林泉郡很快會來一位新郡守,衙門裡也會換上一批新面孔。

但欽差大人吩咐過,林泉大獄全憑晏司獄做主,不得裁撤司獄及他手下的獄卒。

這樣的日子,似乎會照舊一天一天地過下去。

只是晏瀛洲把他婉拒蘇雅集好意的事同阮思說了,阮思多少有點失落。

“我小時候經常聽家裡的鏢師說,京城好玩的地方很多,好吃的東西也很多。”

她皺眉托腮盯着茶杯,彷彿是那隻茶杯不肯讓她進京。

“阿綾很快就要和裴公子一起進京了,以後我想見阿綾一面就不太容易了。”

阮思賭氣道:“我在林泉郡的朋友越來越少了。”

晏瀛洲端起那隻茶杯,淺淺地啜了一口。

“喬喬,你在怪我?”

“晏瀛洲,”阮思鼓着腮幫子盯着他,“我只有你了。”

晏瀛洲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嗯。”

阮思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我記得你奶奶說過,不準讓你進京?”

“她老人家應該是擔心我放不下我爹的案子,不惜以身涉險想為我父親翻案吧。”

阮思點點頭,找了些別的好玩的事跟他說。

兩人似乎達成默契,都不再提京城的事。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距離楓客園開張的日子近了。

沈浮整日忙得團團轉,裴之暘和洪綾也忙得不亦樂乎,反倒是阮思手頭沒多少事可忙。

小到晚宴的開胃菜,大到初十當日的整體流程,他們都早已敲定下來。

阮思只好當個甩手掌柜,由着裴之暘和洪綾興沖沖地去張羅。

沈浮將她趕到傅家,讓她親自去請岑吟過來。

傅東來的喪事剛過去一段時間,岑吟忙得腳不沾地,即便適當放權給下人依然忙碌不已。

她雖然身着黯淡的黑色衣裙,但那張溫婉的臉龐卻煥發出從容的光彩。

所有人都以一種近乎崇敬的目光來看她。

不論何時,岑吟總是優雅淡然的,以一種溫柔包容的姿態去面對每個人。

阮思有些羨慕她,但又不想成為她。

岑吟答應阮思,她一定會在初十當天去楓客園赴宴。

今日,她略施脂粉,捧了一張進貨單,坐在榻上一邊看一邊和阮思說話。

她提及傅韶華近日的來信。

“華兒在婆家一切安好,婆母對她十分信任,已放權讓她來管家,妯娌間也頗為和氣。”

阮思點頭笑道:“本該如此。”

“華兒還說,她們妯娌幾個時常一起烹茶鬥草,刺繡簪花,比在閨中的時候還要自在有趣。”

說完,她不禁微微一笑,神情愈加溫柔。

阮思心中欷歔不已。

要是傅韶華像前世那樣和李晗私奔,這對少年夫妻的愛情恐怕早已在窮困中磨光了。

到最後,剩下的只有彼此猙獰的面目和千瘡百孔的家底。

她有些慶幸,幸好拆散了這對假鴛鴦。

傅韶華能嫁得良人,阮思便覺得欣慰極了。

這對她來說,就好像她從前世錯嫁姚鈺的噩夢中醒來,發現身邊躺的是愛她憐她的晏瀛洲。

此時,門房過來通傳說:“主母,曹家的人又來了,說是要改那批單子。”

岑吟的臉色微微一變。

“知道了,請他們到廳上稍等。”

門房答了聲“是”退下了,岑吟對阮思無奈地說道:“生意上的事。”

幾名侍女前來為她重新梳妝。

阮思本要離開,岑吟卻挽留她說:“等等,再陪我說幾句話吧。”

她好不容易敲定曹家的訂單,但曹家出爾反爾,打算廢棄合約重新議價。

曹家在南洋市場頗有門路,這筆單子對傅家不可謂不重要。

但近日什麼事都落在岑吟頭上,她總有不堪其擾的時候。

侍女為她梳好頭,服侍她凈過面,剛要為她點脂畫眉時,岑吟突然斥退她們。

“我自己來吧。”

下人告退後,她自己對着銅鏡畫眉,眉心不住地皺起。

阮思懇切地說道:“岑姐姐,你太累了。”

岑吟對着銅鏡,緩緩撫平眉心的細紋,搖頭道:“我不能讓別人看到我的疲態。”

傅家所有人都指望着她。

要是他們從她從容不迫的面容上看到一絲疲態,那他們隨時都會懷疑傅家岌岌可危。

“我這張臉,不是我自己的,是傅家的。”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阮思剛說完這句話,她便看到鏡中的那張臉緩緩鬆弛下去。

眼角的魚尾紋和眼中的疲憊都出賣了她的年齡和心境。

但那疲態只是一瞬,岑吟很快重新戴起端莊從容的面具,微笑道:“沒什麼。”

她湊近銅鏡,握着手中的螺子黛,剛要畫眉,但手腕一抖,斜斜地畫歪了。

阮思剛準備幫她重畫,岑吟突然將螺子黛扔在地上。

“以前,都是他為我畫眉……”

話音未落,她已然淚如雨下。

這是傅東來遇難後,岑吟第一次為他流淚。

岑吟突然意識到,以前她的心不是不痛,而是痛到不肯相信。

她不肯相信那個人已經走了。

她以為他只是像以前一樣,去很遠的地方做生意,一走便是好幾年。

這個念頭支撐着她,而她支撐起整個傅家。

她總是催眠自己,讓自己以為,傅東來還會回來。

“直到剛才,”岑吟流着淚看向阮思,“我突然發現,他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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