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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家偏廳中,鍾二爺命人給姚鈺奉茶。

姚鈺接過茶盅道了謝,請侍女將一枚血跡斑駁的玉佩呈給鍾二爺看。

“二爺請看,這是賈大善人的貼身之物,是我檢查他的屍體時偷藏起來的。”

鍾二爺的臉色驟然變了,“姚鈺!你說什麼?”

他認得那枚玉佩,那是賈善認他作乾爹時,他花了一千多兩銀子買來送給乾兒的。

姚鈺打量着鍾二爺的神情,心中思忖,竇一鳴帶回來的情報應是真的。

“賈大善人扛不住獄中酷刑,晏瀛洲嚴刑審問他時,他熬不過去……便這樣去了。”

鍾二爺如遭雷擊,呆坐在椅子里,半晌回不過神來。

姚鈺道:“逝者已矣,二爺節哀。只怪本官沒用,來不及救人,僅能帶出件把遺物歸還二爺。”

賈善被捕後,鍾二爺順手接管賈家產業,以為衙門定多關他幾日便放回來。

他原想着,趁機磨鍊一下他乾兒的心性,以後放出來了父子更加齊心。

但沒想到那晏瀛洲,竟將賈善活活折磨致死?

姚鈺心中冷笑,“二爺與賈大少父子情深,賈大善人死得不明不白,還仰仗二爺為他做主。”

鍾二爺的眼風如刀,猛地瞪了過來,咬牙道:“他殺我乾兒一人,我便屠晏氏滿門。”

“二爺且慢,”姚鈺緩緩道,“你我都想將晏瀛洲置於死地,眼下正有一個天賜良機。”

他把晏瀛洲偷了鍾家密信,連夜去林泉郡告狀的事一一告知鍾二爺。

鍾二爺臉色鐵青,看着恨不得生啖晏瀛洲的血肉。

“好,他想要老夫的命,老夫就先殺了他家人。”

“斬草需除根。”

姚鈺托着茶盅,不緊不慢地用茶蓋浮着茶湯。

“晏瀛洲應該已到了林泉郡,饒是二爺殺了晏家十幾口人,江郡守來了依然不會放過二爺。”

鍾二爺咬緊牙關,脖頸上青筋暴起,冷笑道:“那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姚鈺從容一笑,細長的眼角微微蜿蜒,一派成竹在胸的泰然自若。

“晏瀛洲勾結山賊,行蹤敗露,殺心遂起,意圖半路截殺朝廷命官,以嫁禍地方忠良之士。”

鍾二爺雙眼一眯,撫着茶盅道:“說下去。”

“衙門派人前去支援,但為時已晚,混戰中晏瀛洲和江郡守雙雙殞命,荀縣令上書朝廷請旨剿匪。”

“如此一來,”他溫文地頷首道,“一箭雙鵰,為二爺除掉兩個心腹大患。”

鍾二爺還沉浸在賈善殞命的震驚懷疑中。

他一心只想將晏瀛洲千刀萬剮,哪裡還有心思去想姚鈺的計謀有什麼疏漏?

“你要我如何幫你?”

姚鈺微笑道:“我姐夫已修書一封,蓋了官印密封起來,信上說明晏瀛洲有異心,勾結山賊已成氣候。”

鍾二爺的眼裡閃爍着殘忍的光,唇角微微抿着點了點頭。

“還請鍾二爺派人護送衙門信使,快馬加鞭趕去呈給江郡守,好讓晏瀛洲腹背受敵。”

姚鈺見鍾二爺時而黯然,時而憤怒,時而滿臉懷疑,知他現在仍然不信賈善已死。

一個人心裡有了在意的事,就很難注意到別的事。

“晏瀛洲已請江郡守率兵前來,以他們的腳程來算,不日應會趕到清河縣城郊。”

姚鈺趁熱打鐵,笑道:“到時候,還請二爺派幾百死士,喬裝成山賊,和官兵混戰一番,殺人滅口。”

鍾二爺聽他提到自己養的死士,突然警醒起來,反問道:“那姚大人呢?坐享其成?”

姚鈺站起身,行禮作揖道:“下官親率赤流縣衙役捕快埋伏在暗處,掩護二爺的人安然撤離。”

“然後,”他勾唇一笑,“便等着朝廷下旨剿匪,本官清查叛賊,剿匪有功……”

鍾二爺死死盯着他,神情變了幾變,從嘴裡吐出幾個字,“老夫信你一回。”

姚鈺長身玉立,氣度從容,微笑道:“二爺如今也只能信我,不是么?”

他又朝鐘二爺作了一揖,眼神驟然一冷,笑道:“不過,二爺別忘了我的條件。”

鍾二爺神情頹喪,嘆了口氣說:“姚大人當真是個半點不吃虧的。”

“是,”他一字一句道,“我要阮思。”

阮思徹夜未歸。

封紹宇和銀瓶兒等人外出尋找,雖知道希望渺茫,但也盼着她能順利逃出賊窩。

他心中自責,找了大半日依然不肯回去。

“姑娘,要是翻過這座山頭,繞過哪塊石頭,能像找竇一鳴那樣,在溪邊找到大當家就好了。”

銀瓶兒擔憂阮思,責怪封紹宇沒有阻止她,但又不忍成心遷怒於他。

畢竟,自家小姐的性子變了不少,換作是她也捉摸不透。

“也不知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銀瓶兒命幾個下人去另外一個方向尋找,轉頭對封紹宇說:“你先回去吧,你娘還在家中等你。”

前天,封大娘還說,她自己買菜做飯,要她們過去吃飯。

封紹宇固執地搖搖頭。

銀瓶兒勉強笑道:“小姐聰敏過人,吉人自有天相。倒是你娘,別讓她等得急了,又該出來找你。”

她這樣說了,封紹宇也不免放心不下。

他老娘的病逐漸好轉,這幾日咳得少了,但底子依然孱弱,受不得風吹日晒。

“那好,我回家一趟,安置好我老娘,我再出來尋大當家的。”

封紹宇也不含糊,步履匆匆地往家裡趕。

他家的破瓦房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彷彿一陣風來就會倒下,羸弱地佇立在一片同樣破舊的屋舍間。

隔着好幾十步,他便聞到蒸米飯的香氣。

他娘今日難得捨得吃米飯,封紹宇加快腳步,朝那扇半掩的舊木門跑去。

米飯散發出的香氣里,隱隱夾雜着一股鍋底燒乾的糊味。

“真是的,都說了讓她別忙活。”

封紹宇嘴上抱怨着,跑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地上堆的柴火。

上次他進山撿的柴快用完了,等過了這幾日,他再劈幾堆柴火放着給他娘燒。

“娘,我回來了。”

封紹宇推門而入,屋裡的飯香和糊香更濃了。

他繞到那片狹窄的廚房,他娘不在裡面,灶上的鐵鍋燒得通紅,柴火烈烈地燃燒着。

封紹宇趕緊端下蒸籠,呼呼吹着被燙到的手,回頭只見砧板上放着切好一半的五花肉。

旁邊的銅盆里泡着幾根蔥,還有蘿卜青菜。

他心中驚異,大聲道:“娘?娘?我回來了,你在哪裡啊?”

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

他猛地掀開被油熏得發黑的破布帘子,走進他娘的卧房裡,只見他娘正面朝裡間卧在鋪上。

“娘,你身體不舒服嗎?”

封紹宇着急地皺起眉,伸手去扳他娘的肩。

他娘應聲翻了過來,面色慘白,雙眼緊閉,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顯然已氣絕多時。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