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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晏瀛洲問竇一鳴,什麼鐲子最好看。

竇一鳴一臉懵逼。

但他察覺到老大的眼中有一抹欣慰。

就好像是,辛苦養大的白菜終於可以拱了?

這是老大第一次對查案以外的東西有點興趣。

竇一鳴覺得,要是他不說點什麼,似乎有點掃老大的興。

“老大,我覺得吧,鐲子什麼的不都是圓的么?看來看去都差不多啊。”

“是么?”晏瀛洲沉吟道,“那你覺得什麼特別些?”

竇一鳴一拍腦門,明白了,老大要給嫂子送禮物。

他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從牢房裡取了樣東西出來,得意地說道:“老大你看!”

“我們是牢里的人,送這樣東西給嫂子,又能讓她時刻想起你,又能表明老大你的心意。”

晏瀛洲的目光落在那副枷鎖上。

“嗯?”

竇一鳴眉飛色舞道:“一輩子將嫂子鎖在身邊的心意啊!”

晏瀛洲淡淡看了他一眼,“放回去。”

竇一鳴頓時蔫了下去,“哦”了一聲,拎着枷鎖往回走,嘀咕道:“找人漆成紅的還能掛衣裳呢。”

晏瀛洲沒有理他。

但豆子說的有一點倒是沒錯。

晏瀛洲低頭一笑,是了,把她的心和她的人都永遠囚在身邊。

晚些時候。

洪綾又過來找阮思了。

她手裡握着只巧的荷包,一下一下地拋着,非要請阮思吃臭豆腐。

阮思笑笑,隨她去了。

洪綾一口氣點了十幾份臭豆腐。

攤主目瞪口呆,生怕洪綾突然反悔,一口氣把剩下的臭豆腐全炸了。

洪綾托腮坐在路邊,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阮思戳了她的腮幫子一下,笑道:“怎麼了,還在生裴之暘的氣么?”

“才不是呢!”洪綾搖頭道,“我家鐲子多的是,我想要什麼成色的,我娘都會給我買。”

她像是故意強調一樣,重複道:“什麼白玉鐲,我看都不會看一眼。”

“我突然想起,”阮思笑道,“你第一次吃臭豆腐之前說了什麼來着,吃完好像又說了別的吧。”

真香。

洪綾當時就把自己的臉打得啪啪響。

這次,沒準也是大型真香現場。

幸好攤主送來幾碟炸臭豆腐,呵呵笑道:“客官慢用。”

她趕緊夾了塊臭豆腐,吹都不吹便往嘴裡送。

“呼呼……好吃!喬喬,對了,你那個表姐,最近可把我姨母氣得不輕。”

阮思並不奇怪。

洪綾邊吃邊說道:“說來也怪,我姨母讓嵩表哥替她去探望柳如盈,說是自己不便前往。”

阮思疑道:“哪怕派人去,也應該讓你們姐妹去啊。”

“就是。”洪綾含糊不清地說道,“嵩表哥剛進那座園子,沒一會兒便面紅耳赤地跑了。”

“我姨母還特意將他叫去,說他只需將那女子當成姨娘來孝敬,時時去探望便是了。”

阮思明白,江嵩這是被當成棋子了。

她想起前世的事,目光落在洪綾身上。

洪綾的吃相讓阮思想起嘴裡塞滿松子的松鼠。

說不出的憨態可掬。

阮思心想,不論江嵩要捲入怎樣的麻煩,只要他離阿綾遠遠的就好。

柳如盈在江家養胎已有十多天了。

江夫人恨得牙根痒痒,奈何江郡守前幾年失了幾個孩子,對柳如盈肚子里的孩子很看重。

她只得按下火氣,接連催促江嵩去探望柳如盈。

江聰得知後,暗中問了母親打算,大罵母親糊塗,“要是把那庶子賠進去,誰來娶洪綾那丫頭?”

江夫人正在氣頭上,怒道:“那賤人都快踩到你娘臉上來了,由着她在家裡作威作福嗎?”

江聰斥道:“你們這些婦人,整天眼裡只有爭風吃醋,家長里短,眼皮子真夠淺的。”

江夫人強忍火氣,和江聰重新合議了一番。

江聰道:“也罷,反正那葯遲早也要讓洪綾吃,先讓旁人嘗嘗那滋味好了。”

他說的是風月場所里常用的下作藥物。

江夫人到底是個女人,說到這些便沉默不語。

“改日我讓心腹去找認識的暗門子偷偷買些回來。娘,你就放心吧,除了江嵩我還有顆棋子。”

江夫人有些擔憂,問道:“是誰?”

江聰陰險一笑。

“姚鈺。”

這一天,如果僅僅到此,那一切還算風平浪靜。

林泉大獄裡,晏瀛洲像往常那樣巡視牢房。

不少犯人都覺得,司獄大人今天似乎有那麼一點……平易近人。

他主動問一個戴手銬的犯人道:“手上戴的,冰么?”

犯人受寵若驚,搖頭道:“不,啊,挺涼的。”

晏瀛洲沉吟道:“玉的會不會好些?”

他走後,犯人嘀咕道:“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戴上玉手銬……”

這幾天監獄裡的獄卒全都被換掉了。

聽說,新來的十幾個獄卒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而且他們都是司獄大人的大舅哥從揚威鏢局裡撥出來的鏢師。

這些新獄卒對晏大人唯命是從,平時紀律嚴明,從不動輒打罵犯人。

犯人們覺得,晏大人果然是監獄之光。

但誰也不知道,這幾日去暗牢給要犯送飯的是晏瀛洲。

巡視過所有牢房後,晏瀛洲打發走跟隨他的獄卒,獨自提着食盒走向通往暗牢的岔路。

那間暗牢在林泉大獄的最深處。

路上多有機關暗箭,都被他命人一一撤掉了。

暗牢門前,只有一盞閃爍不明的油燈,微微照出漆黑的大門。

那是一扇沉重的石門,石門中間有一扇窗,透過窗依稀可以看到裡面有個人影。

晏瀛洲像平時那樣,把飯菜放在窗邊。

暗牢里傳出鐵鏈窸窣聲。

一雙戴着手銬鐵鏈的手端起碗。

蒼老,瘦削,布滿結痂,手指好似斷過又被接好。

他一言不發地盯着這雙手。

直到那雙手把飯端走,又把空碗重新放在窗口,他一直不動聲色地等着。

暗牢里傳來一把虛弱的聲音,聲音粗啞得好像在砂紙上磨過。

“第五日了。”

這是晏瀛洲第五次來給他送飯。

“你到底想問什麼?”

晏瀛洲依然沒有言語。

暗牢里的人放聲狂笑道:“不論你想問什麼,我都不會說一個字的。斷腸人連死都不怕,哈哈哈。”

他說得斷斷續續的,幾次因激動而咳起來,似乎連肺都要咳出來了。

晏瀛洲淡淡道:“腸子斷了,就沒法吃飯了吧?”

暗牢里安靜了片刻。

“不怕死,那黑暗呢?”

晏瀛洲轉過身,吹滅了門口的油燈。

那是暗牢里唯一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