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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謹慎地向四下掃了一眼,這是方丈禪房旁的一間靜室。被帶到這裡之前,他曾在被關押的地方聽到外面發出爭執聲,大意是於俊亭想提審他,而那五位權貴家派來的看守因為沒有自家主人的允許卻不肯放行。

但是,他們的主人不在現場,那些家將們終究不敢抗拒態度越來越強硬的於監州,最終還是妥協了,於是葉小天就被帶到了這裡。不過,葉小天是最重要的人犯,所以五家權貴的看守們大部分都跟了過來,守在靜室四周和院落內外。

葉小天警惕地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監州大人成全。只是不知監州大人此刻召見,有何吩咐?”

於俊亭微笑道:“葉推官不用擔心,我沒有想對你不利的意思。你,也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官吏,卻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像你這樣的人,我很欽佩,我佩服的人,不該輕易死掉!”

這小妖女竟然說她佩服我?看着於俊亭一副“人家真的好崇拜你”的眼神,葉小天都有點受寵若驚了,他訝異地看着於俊亭,小心翼翼地道:“監州大人說我不該死掉,是什麼意思?”

於俊亭道:“雖然我堅持不肯讓你下獄,而是關在這裡。不過還是太危險了!你當著他們的面殺了他們的兒子,誰也無法保證他們會不會暗中對你下毒手,為安全起見,我要救你出去!”

葉小天吃了一驚,於俊亭要救他出去?那就要和五位權貴正式決裂了,雖然此前他們就分屬兩派,可畢竟還沒到兵戎相見的地步,如今為了救他,於俊亭竟不惜和五個權貴徹底翻臉?

葉小天真的有些不敢置信,這不是舉手之勞的事,而是需要於家付出重大代價。你叫他如何相信這位於土司竟有這麼偉大的情操。她是一族領袖,智慧、膽魄、冷靜的理智,都是上上之選,兼且心狠手辣,也不想想張胖子曾被她陰得多慘,突然之間她就變成一個崇拜英雄的天真小女子了?就因為他的熱血之舉,一下子對他傾慕到了不計後果的地步?

葉小天有些不信,可於俊亭已經激動地抓住了他的手:“是的!如果讓你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兒,我絕不會原諒自己!所以,我要救你離開。無論如何,都要救你脫離虎口!”

於俊亭的手保養的非常好,肌膚粉膩光潤、柔軟酥滑,抓住他的時候,既溫暖而有力,被她抓着很舒服。

這幾句話說出口,於俊亭的臉頰上便騰起兩抹激動的紅暈,看她如此激動的模樣,還有那真誠懇切的眼神。葉小天想不信都不行了,因為於俊亭如果要殺他,實在不用如此費事,而除此之外又實在沒有欺騙他的理由。

人心人性。本來就是最難測的東西。每個人都有過所作所為和理智判斷大相徑庭的時候。像他就是這樣,他曾幫助蘇循天隱瞞誤傷人命的重罪,只因蘇循天是他的朋友。他也曾在張孝天一案中和稀泥、扮糊塗,只因他也有趨吉避凶的本能。他不在乎權貴之間的狗咬狗。

可是,依舊是他,為了周班頭被毆打。便義無反顧地,在任何人看來都像是拿雞蛋碰石頭的情況下,豁出了命去對抗孟縣丞和豪強齊木。這一次他明知道要為那可憐的洛姑娘主持公道必會陷自己於危難之中,甚至可能當場喪命,他還是毫不考慮地做了。

人,本來就是一個矛盾綜合體,總是在好壞、善惡、多少、高低、貴賤、窮富、吃虧與享福之間搖擺不定。有些人只有膽量在小事上違背理性屈從性格,那是平常人,有些人在大事上一樣會隨從自己的喜怒,那就是亦正亦邪。

或許,於監州也是這樣的人?如果是這樣,她做出這樣的事來倒也不無可能了。想到這裡,葉小天的心忍不住怦怦地跳了起來:“監州大人,你真要救我出去?”

“當然!我何必騙你?”

於俊亭美麗的眉輕輕地挑了起來:“我不但要救你出去,我還要讓你留在銅仁府,繼續做推官!百姓需要你這樣為民請命的好官,於某也需要你這樣的一位同僚,一同打造一個不同以往的銅仁!”

葉小天不敢置信地道:“什麼?監州大人不但要救我性命,還要保留我的官位,這怎麼可能?”

於俊亭微笑道:“讓於家力壓張家一頭,在別人看來,也是不可能,但我成功了!我要讓於家取代張家,成為銅仁第一土司,就必須要能人所不能,葉推官的這樁麻煩,就算是我的第一塊試金石吧!”

葉小天怔了半晌,才道:“監州大人準備如何救我?就這麼帶着我,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於俊亭道:“那五家的看守不會放任我帶你離開,如果強行帶你走,我就得做好和那五家權貴正式開戰的準備,可一時之間我又未備足人馬,所以,得先用點兒手段,不過你放心,不用多久,你就不必再藏匿行蹤!”

葉小天至此終於相信了於俊亭的誠意,他沒有急着詢問於俊亭究竟打算用什麼辦法救他離開,而是對於俊亭拱拱手道:“監州大人不惜得罪五家權貴也要維護葉某,大恩大德葉某謹記在心!”

於俊亭搖頭道:“其實救你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那五個奸惡之徒,你以為我就不痛恨嗎?我也是女人!洛家女的悲慘遭遇,我感同身受!可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我退縮了……”

於俊亭羞愧地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抬起來:“你的所作所為喚醒了我的良知!我的良知告訴我,如果我放任你被他們暗殺,又或者上書朝廷彈劾於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所以,我來了!”

燈光下,於俊亭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星辰,真誠的目光一閃一閃,無比璀璨!看到這樣美麗的目光。葉小天的心也不禁為之迷失了,但是只迷失了那麼一瞬,因為他突然聽到身側有聲音。

雖然那聲音很輕微,但這間屋子裡本該只有他們兩個人。葉小天驀然扭頭望去,只一看,登時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張雨寒親自押着葉小天到了大悲寺,一切安排妥當後便回了府衙,他要把今日之事告訴叔父張鐸,儘管張鐸很可能已經知道了一切,但他不向堂叔彙報。就是對堂叔權威的冒犯,已從喪子之痛中冷靜下來的張雨寒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張雨寒到了府衙後宅,卻被張雨桐擋了駕:“堂兄,道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不過,家父身體虛弱,正在休息當中,我不敢驚醒他,你且稍等一陣吧。”

張雨寒這一等就等到日將近暮,張雨桐才躡着腳兒出來。小聲道:“家父已經醒了,我已經把道蘊的事簡單地對他說了,堂兄請進吧。家父病體未愈,你不要說的太久。”

張雨寒進了卧室。一見張鐸就忍不住老淚縱橫。論輩份,他是張鐸的侄子,但是論歲數,他比張鐸還年長了兩歲。張鐸在他面前也就不大擺長輩架子,一見他來,便虛弱地招手道:“雨寒來啦。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