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無人機傳回來的戰場畫面，郝仁和薇薇安的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薇薇安用手指輕輕叩着控制台的水晶面板：“剛才那個……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郝仁點點頭，“在最後一瞬間，那些怪物好像突然表現出有理智的模樣？”
“也不一定是理智，但很明顯變得有序了，甚至還知道相互掩護和兵種配合……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打着打着突然超進化？智力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郝仁有點摸不着頭腦地瞎琢磨着，“或者是突然稍微擺脫了瘋囂之主的影響，變得能夠控制自己了？”
薇薇安搖了搖頭：“我覺得都不像，最後那些怪物表現出來的配合嫻熟程度完全不像是在戰場上突然開竅的結果，而且數百怪物同時有序行動，難道它們同時突破了？”
然而沒人能回答這些問題。
怪物已經被全部消滅，這些沾染瘋囂之主污染氣息的生物極度危險，郝仁本來就沒打算在初次接觸中抓什麼活口，但X星團還很大，郝仁堅信在這裡絕對不只有自己看到的這批瘋囂爪牙存在，他總有機會研究明白這些東西是什麼來歷的。
“後勤無人機入場，打掃戰場和回收殘骸樣本，”郝仁看了一眼諾蘭發出來的戰報，隨口說道，“重點是那些大略能看出初始生物形態的腐化怪物，還有那些像是飛船的東西……我覺得他們有點眼熟。”
過了片刻他又補充道：“讓武裝無人機就地錨定，在附近組建一道防禦圈，讓工程型的把炮台和堡壘導彈發射器都豎起來，這個鬼地方可一點都不安全。”
無人機群以令人驚嘆的效率完成了任務的重新分配，武裝無人機中狀態完好的自動重組成陣型，開始在周圍的宇宙空間中錨定成為半固定炮台，受損機群則前往修復區域執行復原程序，或者留在原地等待後勤隊伍支援，工程型無人機伴隨着躍遷結束的閃光出現在陣地一角，開始原地建造各種前哨雷達、炮塔以及……
一座新的無人機母巢，還有二十座獨立兵工廠。
無人機群最高宗旨之一：擴張。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就地蹲下來先爆個十幾二十萬的兵吧……
如果不是受到郝仁控制，而且本身也有着高度的理智與秩序，怎麼看這種可以像病毒一樣迅速鋪滿整個宇宙的機群都是個喪心病狂的玩意兒，扔到別的世界觀里肯定早就跟美國的流浪漢和日本的中學生打起來了。
等完成任務分配之後郝仁才把注意力轉移到那塊仍然靜靜漂浮在太空中的浮游大陸上。
浮游大陸在此前已經經受了腐化怪物的猛烈攻擊，如果不是無人機群迅速支援，恐怕它早已湮滅在混沌力量的侵襲之中。此刻這座“太空陸地”的周圍仍然張開着一層淡淡的光膜，但光膜的強度明顯比剛開始的時候削弱了許多，而且很多地方還出現了光芒稀薄、抖動的跡象，這在護盾即將全面崩潰的預兆。
不過看起來除了這層護盾嚴重削弱之外，浮游大陸本身倒是沒受什麼損傷——或者說，它本來就已經是塊到處亂飄的殘骸了，再多點損傷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看出來……
郝仁看向諾蘭的全息影像：“能夠建立通訊么？”
諾蘭表情有點古怪：“怎麼說呢……算是建立了吧？”
郝仁頓時就懵了：“什麼叫算是建立了？”
諾蘭有點無奈地放開了頻道：“你自己聽聽就知道了。”
然後郝仁就聽到一股聲浪從四面八方傳來——不，那聲浪是如此嘈雜，簡直像是從四面八方砸過來的一樣！
有無數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大呼小叫着，別說準確判斷出每一句話的意思了，就是從這一大堆嘈雜聲中找到哪怕三五句可以聽懂的內容都能要人親命，郝仁登時冒了一頭的冷汗，然後把精神全部集中起來才終於勉強分辨出一些斷斷續續的東西：“哇！哇！哇！真的打退了真的打退了！那些壞東西被打退了哎！”
“所以之前那艘船並不是逃跑了啊，真的是來幫忙的啊！”
“誰見到我的靈能調節器了，有人見到我的靈能調節……”
“好多！天上那些小飛船好多！一萬，兩萬，三萬，四萬……完全數不過來！”
“有人看到我的靈能調節器沒有！到底有沒有人……”
balabala，沒完沒了，混亂不堪，成千上萬個聲源同時在耳邊炸響也不過如此，如果不是身體素質和精神強度超乎常人，郝仁這時候應該就已經暈了。他一把關掉通訊，抬頭看向諾蘭：“這什麼鬼？你把地表上所有的信號都收集了？”
“我哪有那麼神經病，”諾蘭對天翻個白眼，“這些全都是從地表發散到太空里的——明白么？這些全都是他們對外發送的！所有頻道都混合在一起而且完全平級，我根本沒辦法找到一條可以稱作‘通訊專線’的線路！”
“跟他們發送信號呢……”郝仁一臉懵逼，但還是下意識地說道，“他們能安靜下來聽聽么？”
諾蘭隨意發了個信號到那塊太空大陸，於是新一波聲浪瞬間湧來：
“哇啊哇啊！他們說話了他們說話了！他們在跟咱們說話呢！要不要回復要不要回復？”
“完全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麼辦啊！話說他們真的有好多好多飛船哎但每艘飛船都好小隻……”
“誰看見我的靈能調節器啦！到底有沒有人看到我的靈能調節器！”
“閉嘴！你的靈能調節器就掛在你脖子上！”
“我覺得我們這時候應該讓女王來拿主意，畢竟女王才是最聰明的一個！”
“說過多少遍了我們沒有女王！”
“這就是結果。”諾蘭關掉通訊，一臉崩潰地看着郝仁。
郝仁嘴角抽抽兩下，終於意識到這樣完全沒法交流。
地表上的……不知道是什麼種族，總而言之這個種族似乎有着極為……“奇特”的思維方式，他們吵吵嚷嚷亂七八糟，儘管能夠聽到別人發給他們的通訊，但他們絲毫不會進行真正有意義的回復，他們似乎一直沉浸在他們自己那無休無止的爭論之中，完全沒有給第三方人員留出任何插嘴的空間。
總感覺這樣一個種族的SAN值怕不是已經清零了吧……人畜無害型的狂人物種？
但從他們的通訊中分析，這個種族好像又是有着理智和邏輯的。
“怎麼辦？”薇薇安看了郝仁一眼，她的眼神沉靜淡然，讓郝仁也跟着平靜了下來，很顯然，這位吸血鬼少女並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拿不出主意，她只是希望聽聽郝仁的想法。
“下去，”郝仁很快作出決定，“通訊器的交流方式是有隔閡的，面對面交流的話……說不定能搞明白什麼。”
“這可有一定危險性，”諾蘭在旁邊提醒道，“雖然咱們剛剛救了這片太空大陸上的倖存者，而且他們看起來是和瘋囂爪牙敵對的一方，但咱們對這個種族根本毫無了解，還不清楚他們會對外鄉人登陸自己的土地做出什麼反應。”
“我們有上百萬武裝無人機正包圍着這裡，而我和薇薇安真的遇上危險還可以直接傳送回來，有這麼妥善的安全措施還不敢上，那不白瞎了我的上崗證么，”郝仁擺擺手，“而且你等會就在我們上方懸停，做好接應和掩護準備。當然，控制好自己開炮的想法，剛才你應該已經轟夠了。”
“準備下去了啊，”他又戳了戳一直趴在控制台上碎碎念的數據終端，“別叨叨了，干正事呢。”
被戳了兩下，數據終端才不情不願地飄起來：“嘁，誰讓你是老大……”
雖然地表上的那些倖存者一副完全無法正常交流的樣子，但郝仁本着敬業精神還是在諾蘭降低高度之前通過公開廣播頻道宣告了一下自己的和平目的以及即將登陸進行“友好交流”的意願，毫無意外的，這番公告引起了那個神秘種族新一輪的聲浪爆發，而且……仍然沒有任何人發來歡迎或者拒絕登陸的通訊。
但是從他們吵吵鬧鬧的討論中洋溢着的興奮和期待感來判斷……大概這群奇怪的傢伙對第三類接觸並不抵觸……吧？
諾蘭緩緩降低高度，並順利穿過了那層籠罩在大陸上空的護盾，根據探測到的地表生命反應，她來到了一片廣袤的原野上方，並將郝仁和薇薇安以及豆豆投放下去。
郝仁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原在自己眼前延伸，遠方還可以看到墨色的群山以及茂盛的森林，而巨大的宮殿、城市以及彷彿是某種巨型炮塔的東西則點綴在這些原始生態之間。天空覆蓋著一層發出微光的大氣，大氣厚度其實很薄，但在某種人工維生系統的作用下，這層薄薄的大氣卻維持着相對舒適的氣壓。
很多看不出本體的光源漂浮在大氣層中，維持着這個殘存世界的光明，那些光源並不刺眼，但卻足夠讓這塊漂浮在黑暗太空中的行星殘骸明亮起來。
四周看不到一個人影，極目遠眺也只能看到無數搖擺的草叢而已，但郝仁從數據終端發來的生命探測報告上可以確認自己並沒有來錯地方，於是他張開雙手，聲音通過翻譯插件擴散出去：
“我們懷着善意而來，希望能夠幫助你們。現在誰能出來和我說句話？”
過了一會，郝仁終於看到有一個發出微光的小小身影從附近的草叢裡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只到自己小腿高度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