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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予桓從陶安人手中接過太后的鳳紋狐裘,親手為太后披上,輕聲道,

“母后,夜裡風冷,看一看就回殿里去吧。”

太后披了狐裘,依舊仰頭望着璀璨的夜空,感慨的道,

“皇帝,不急,再看一看吧。這上元節的煙花,哀家也不知還能再看幾回了。”

一句話說得慕容予桓心中酸楚,忙道,

“母后何出此言?母后正當盛年,且鳳體康健又福澤深厚,定能長命百歲!”

“呵呵呵呵!”

太后被逗笑了,轉頭對慕容予桓道,

“皇帝金口,說哀家長命百歲哀家就定能長命百歲。只是,哀家不忍心讓你父皇一個人在九泉之下寂寞太久啊!”

“母后……”

慕容予桓還想再說什麼,太后卻笑着擺了擺手,道,

“皇帝,哀家老了,總在殿上坐着也坐不住,東西也吃不了許多。今兒是上元夜,都說正月十五走百病,不如你就陪哀家在宮裡走走吧。走一走袪病消災,說不定哀家便真可長命百歲了呢。”

慕容予桓連忙答應下來。

一旁的石蓉綉聽了,過來親親熱熱的摟住太后的手臂,嬌聲調笑道,

“太后不許偏心,既然這正月十五能走百病,太后可不能只帶了皇上一人去,也帶上蓉兒去走走百病吧。”

今晚的上元家宴,因人丁稀少,場面冷清,太后心中有些抑鬱,全靠了石蓉綉才得開懷笑幾聲。因此,今晚太后最喜石蓉綉,慕容予桓也極願石蓉綉多陪在太后身邊調笑取樂。mianhuatang.la?網

果然,太后一聽便立時答應下來。於是,慕容予桓交待如妃等人自去繼續飲宴談笑、觀燈賞月,自己和石蓉綉則陪了太后向宮裡而去,只陶安人、秦公公和喜蘭跟隨着。

從宏寬殿的高台上抬級而下,放眼望去,只見宮中一片燈火輝煌,真如同“東風夜放花千樹”。及至下了高台,又見各條甬道上皆是燈火通明,各式各樣的彩燈掛了無數。

太后見了,回身向陶安人道,

“良芝啊,你去說與內務府,定要派人看好了這些燈。雖說下過幾場雪,但冬日裡畢竟冷得發乾,若是那燈被風吹落在枯樹枝上再走了水倒麻煩了。”

陶安人聽了,有些為難的向太后道,

“太后,奴婢對內務府不熟,也不知這個差事該交給誰,若是找錯了人傳錯了話兒倒耽誤了事。”

太后皺了皺眉有些不悅,剛要開口,慕容予桓忙道,

“母后,還是讓陶安人陪着母后吧。這種事兒讓秦萬去就是了。”

說著轉身對秦公公道,

“太后的喻旨你都聽見了?快去傳知內務府,讓他們一定小心謹慎。”

“奴才遵旨!”

秦公公應了一聲,急忙趕去內務府了。

秦公公走後,慕容予桓向太后道,

“兒子陪母后走百病,不知母后想去哪裡走走?”

太后凝望着眼前的燈海,慨嘆道,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這世間的人與人就像杜甫這詩中寫的一樣兒,一旦分離,就真如參星與商星一般此出彼沒永不相見。過了這個上元節,哀家與先帝這一別,就已是四個年頭了。”

說完,太后轉向慕容予桓道,

“皇帝,哀家今晚想去看看故人,趁着還沒有到‘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時。”

今晚的太后很是多愁善感,似心懷抑鬱難以排遣。慕容予桓覺得可能是每逢佳節倍思親,上元團圓之節勾起了太后對先帝的思念。因此,聽太后說要看看故人,便連忙應了,笑道,

“母后好主意!上元之夜既觀了燈又賞了月,既袪了病又訪了舊,果真是一件風雅之事!只不知母后想去訪哪位故人?”

太后笑了笑,輕輕吐出兩個字,卻將在場之人全都驚得一愣!

只聽太后語氣堅定的道,

“麗妃!”

慕容予桓錯愕了一下,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於上元節之夜回首往事感慨良多,懷舊欲夜訪故人,可想要去訪的竟是敵對了十多年的麗妃,這怎麼可能?

他看了看一旁的石蓉綉和陶安人,只見她二人也同樣滿面驚訝之色。

慕容予桓回過心神,陪着笑委婉的勸道,

“上元節原是個喜慶的日子,母后何必要去見麗妃。跟着母后原是要出來走百病的,若是見了麗妃,母后又要生氣,反倒傷了身子。母后要見故人,不如兒子陪母后去壽康宮看看幾位太妃吧。”

太后卻笑着搖了搖頭,道,

“哀家不是氣麗妃,哀家是可憐麗妃。想她當年做下那樣喪心病狂的事,先帝都沒有賜她一死,可見對她情意之深,可她竟白白辜負了。如今,先帝歸天已近四年了,上元節哀家替先帝去瞧瞧麗妃,也算是慰藉先帝的在天之靈了。”

說到這兒,太后頓了頓,抬首看了看夜空中仍在綻放的煙花,又道,

“瞧過了先帝不喜歡的,也該瞧瞧先帝喜歡的了。”

說完,便扶着陶安人和石蓉綉向繁謝宮的方向去了,慕容予桓見勸不住,也只好跟了上去。

蔣成等一眾繁謝宮的內侍死也想不到,太后、皇上和榮貴妃會從喜慶亮堂的上元節御宴上跑到陰冷漆黑的冷宮來,因此全都找地方看燈、喝酒、賭錢找樂子去了。太后等人到了繁謝宮門口,竟是一個人也不見。

慕容予桓有些慍怒,太后卻寬仁的道,

“罷了,隨他們去吧。難得一年一度的上元節,讓他們也樂一樂吧。”

慕容予桓這才罷休,陪了太后進了繁謝宮。

慕容予桓正在考慮去麗妃的塵煙齋該走哪一邊時,就見太后扶了陶安人毫不思索的直奔落英閣而去!

這一下,慕容予桓臉色大變,忙追上去攔住太后道,

“母后,這條路錯了,去麗妃的塵煙齋應該走左邊那條路才是。”

太后笑了笑,胸有成竹的道,

“這條路沒有錯。”

說罷,又繼續向前走。

慕容予桓忙又攔了上來,緊張的道,

“可是,母后,這條路並不通向塵煙齋。”

太后腳不停步,淡淡的道,

“誰說哀家要去塵煙齋?哀家要去的是落英閣!”

“去……去落英閣?”慕容予桓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母后為何要去落英閣?”

太后這才停下步子,轉頭看住慕容予桓,眼神中蘊藏着讓人琢磨不透的深意,將慕容予桓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太后看了半晌,終於開口說道,

“皇帝,你緊張什麼?哀家去落英閣只是因為上次見到麗妃在那裡種了一大片虞美人,又見落英閣修葺得十分整齊,便猜想她只怕是私自挪到落英閣去住了,因此想到要瞧麗妃,應該去落英閣才是。”

原來如此。

慕容予桓松下一口氣,可隨即又緊張起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太后去落英閣,因為雲嫣就在落英閣啊!

他正想着,耳邊卻聽得太后輕聲道,

“看來哀家是猜對了。皇帝,你瞧,那落英閣中還亮着燈光呢。”

慕容予桓猛的抬頭,見太后正望向遠處。順着太后的目光,果然,他遠遠的見到,落英閣的簾窗內閃動着淡淡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