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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州城南門外十里處,有座大周村。

村中四處田連阡陌,到飯點時炊煙裊裊。村裡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從遠處看,大周村如同其他村莊一樣,很是尋常。

但岐州人都知道,大周村一點都不尋常,因為這是周家的祖村。

周,是周半良的周。

大周村一直很寧靜。自沉香居幾百年前在烈國西部站穩腳跟後,大周村從沒出過安全問題。

光是村外頭那座防護大陣,便是出自兩儀宗艮山院老院長之手。更何況村內四處,還布滿了墨未閣的宙字級防禦器械。

墨未閣出品以精良聞名,宙字級器械,更是三年才流出一件,一向有價無市。

在大周村卻像白菜一般被丟的到處都是。

沉香居有錢,自然能夠任性。

周家老家主周遠山自歸隱後,便一直在村裡頤養天年,極少外出。

這些年周半良執掌沉香居,商會內大小事宜處理的井井有條,對外各路生意也蒸蒸日上。諸事如此順達,自是鮮有人前來造訪老家主。

老家主喜靜,周半良平日也頗為忙碌,所以除非逢年過節,他也不來打擾。

今天周半良來了。

鶴髮童顏的周遠山一身素布衣衫,頭頂竹笠,正赤着腳在靈田裡鬆土。周半良垂手立於田邊,魁梧的身形筆直挺立,猶如一顆安靜的松樹。

許久後,周遠山將整片靈田梳理完畢,拄着鋤頭看向靈田各處,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這才緩緩走向周半良。

周半良拿起旁邊木桌上的茶壺,恭敬奉上道:“父親請用茶。”

周遠山將鋤頭遞給他,接過茶壺便往嘴裡灌,一陣咕咚咕咚後,放下茶壺問道:“你看這片‘豐泉果’長勢如何?”

周半良微笑道:“父親出手照料,自然無可挑剔。以孩兒拙見,怕是再有一個月,就可着手摘果。”

“不錯,”周遠山坐在竹椅上,說道:“既然現在沒有果子吃,你來作甚?”

周半良說道:“前幾日,暖暖隨商隊回岐州,路上差點被人擄走。”

周遠山淡淡地“嗯”了一聲。

周半良正色道:“是老四做的。”

周遠山捧着茶壺,眼皮未抬,問道:“消息可靠?”

周半良說道:“我找了十二爺。”

周遠山沉默片刻,說道:“你想如何?”

周半良認真道:“我想殺。”

周遠山抬起頭看向周半良,說道:“他是你兄弟。”

周半良臉上露出一絲自嘲,道:“十三年前,您也是這麼說。”

周遠山看着周半良,神色複雜。

周半良說道:“寶兒死的時候,您將家主的位置給了我,讓我忍,我忍了。暖暖被人暗害,您說大局為重,又讓我忍,我也忍了。莫非您這次還要我忍?”

周遠山沒有言語。

“之前我找不到證據,我知道是您護着他。現在我已坐穩家主之位,他還敢來挑釁我,您說他是不是找死?”

周半良字字如刀,農田邊一片靜寂。

良久後,周遠山說道:“兄弟相殘,實乃大忌。”

周半良說道:“妻女被害,難道就是小事?”

周遠山再次沉默良久,說道:“把小四送回村子,陪我種田,以後不得出去。”

周半良冷笑數聲,笑中隱含怒意,說道:“終究是這樣。”

周遠山沉聲說道:“終究是兄弟。”

場面再次冷了下來,父子二人皆無言語。

許久後,周半良道:“老四不傻,豈會束手就擒?我要村中族老出手。”

周遠山凝視周半良,說道:“這才是你今天來的目的吧?”

“孩兒心思自是瞞不過父親,”周半良認真道:“那您同不同意?”

周遠山有些疲倦地揮了揮手,說道:“去吧,我會讓族老們找你。”

“孩兒告退。”周半良揖身行禮。

看着周半良離去的背影,周遠山自言自語道:“你確實是一名合格的家主。”

......

白盞近來心情極佳。

自望沙城收到白子楓的信,他就很興奮,連忙趕到岐州後,得到了白子楓的親口確認,他心情就更為愉悅。

直到昨天收到消息,周老闆已和周暖暖談及定親之事,並獲得周暖暖點頭同意。他已經感覺猶在雲端。

人生贏家說的便是自己。白盞很是自豪。

然後就有些苦惱,暖暖那性子如此堅烈,以後和家裡人相處,怕是會有些波折,看來自己要耗費不少心神處理摩擦。然後又想到,現在想這些好像有些早,還是先規划下帶暖暖遊覽揚州的路線,嗯,這個比較現實。

看着白盞在房中走來走去,臉上時而欣喜,時而煩惱,時而苦思,然後再度化為欣喜。白子楓端着茶杯笑着搖了搖頭,能讓小盞如此上心,這周暖暖果然厲害。

想到今日周老闆便要正式宣布這件親事,不禁覺得杯中茶水比平日更為清香了幾分。

白茶負劍走進來,看到白盞坐立難安的模樣,不禁皺眉道:“心不靜則事不順,又忘了?你如此不穩重,叫周家如何看我白家。”

白盞無奈說道:“五哥,這可是人生大事,我可做不到你那般不食人間煙火。”

白子楓笑道:“小茶,你昨晚方至,哪裡知道他這些天的煎熬,比起前幾日,小盞已經很氣定神閑了。”

白茶對白盞說道:“在這兒也就算了,稍後在周老闆面前,定要注意氣度,莫要損了家族顏面。”

白盞正色道:“五哥放心,小弟定然不會辱沒家風。”

白茶點了點頭,對白子楓說道:“三叔,時辰差不多了,這便動身吧。”

“好,”白子楓起身笑道:“走,給小盞討媳婦去。”

白家叔侄三人,一路輕身而行,很快便行至會客廳。

於客位落座後,自有下人奉上茶點。

白盞依然有些心思難平,面上難掩緊張之色。

白子楓悠然品茶。

白茶端坐不動,面色平靜。

不多時,一陣豪爽的笑聲從門口傳來:“子楓兄久等了。”

只見周半良帶着周未寒,周暖暖和管家周臨邁着大步走了進來。

白家叔侄三人一同起身,白子楓抱拳笑道:“周兄客氣,小弟也是剛到不久。”

周半良笑道:“子楓兄今日氣色甚佳啊,如此甚好,稍後你我倆家之事,勢必商談順利。”

白子楓笑容濃郁,道:“定然順利。”

周半良笑道:“子楓兄請坐。”

白子楓道:“周兄請。”

白盞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周暖暖身上。今日周暖暖依舊一身黃衫,還化了些淡妝,顯得明艷動人。

想到二人定親在即,白盞心跳不禁又加快了幾分。

周暖暖沒有看他,沉默地跟着周半良走向主位,安靜立於周半良右側。

周半良坐下後,看着白家叔侄笑道:“相信大家都已知道今天為何有此一聚,我便不再廢話了,看小盞這魂不守舍的模樣我實在於心不忍,哈哈。”

白茶淡淡地瞥了白盞一眼。

白盞臉色一紅,立即擺正神態道:“讓伯父見笑了。”

“無妨,我完全理解。”周半良笑意盎然,說道:“我們便簡單些,經過我與子楓兄商定,後與小女暖暖溝通獲其首肯,我正式宣布,今日便讓小盞與暖暖......”

“我反對!!!”一聲怒吼傳來,張七月沖入會客廳,吼道:“我代表自己!代表暖暖!代表全天下的有情人!全方位,無死角,立體式,三百六十度的絕對反對!我反......”

張七月張着大嘴巴愣在當場,熱血的台詞剛背了一半就剎住了。

周半良正眉頭緊皺地盯着他,眼神中似有不悅,似有戲謔。

張七月有些蒙圈,老周怎麼在這裡?他就是周暖暖的爹?我去......

“張七月!你來搗什麼亂!”白盞憤怒地站起身來,雙拳攥緊。

被他一喊,張七月回過神來,老周是周暖暖的爹又如何,戲已開鑼,那就必須好好唱完。

於是瞬間切回狀態,眼中怒氣洶湧,指着白盞的鼻子罵道:“姓白的,你好大的膽子,明知我和暖暖情投意合,卻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拆散我們,簡直禽獸不如!我告訴你,既然我來了,你就休想得逞。”

“胡說八道!”白盞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張七月,”白茶站起身來,劍目閃出劍光,道:“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張七月這才看見白茶,皺着眉頭道:“怎麼哪都有你?”

白茶看着張七月說道:“這句話該我說才對吧。”

“七月老弟,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周半良的聲音飄了過來,聽不出喜怒。

白子楓向周半良沉聲問道:“周兄,這位是?”

周半良答道:“乃是我家一位客卿。”

白子楓眉毛一掀。

“子楓兄莫急,待我問清楚。”周半良抬手安撫道。

“張客卿,這是怎麼回事?”周半良淡淡問道。

無視白盞那殺人的目光,張七月侃侃而談道:“稟家主,自在望沙城與暖暖相識,我們便一見鍾情,後來又數度生死與共,早已情根深種,難分彼此。所以,今日偶然得知暖暖即將定親之事,我登時便嚇出一身冷汗,而後胸中憤懣難平,便唐突地趕了過來,還望家主見諒。”

周暖暖眼神中飄過一絲竊喜。

“情根深種?難分彼此?”周半良將這兩個詞沉聲重複了一遍,說道:“不對吧,張客卿,你在‘羊之館’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這......”

張七月這下是真的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