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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從龍大勝,退回城中。

鄧舍舍下鼓槌,命人撤去戰鼓,又教侍衛盛來好酒,等的郭從龍趕上城樓,引與諸人相見,喝酒慶功。又親自拉了郭從龍的手,走到城牆垛口,向元軍誇耀。令三軍往城外齊呼:“此我漢兒賈勇將!問彼胡兒,服也不服?”

“漢兒”,是異族對漢人的稱呼。魏晉時期,“兒”、“人”兩字通用,“漢兒”與“漢人”一樣,本來並無褒貶之意,算是個中義詞。只不過,正如漢人稱呼異族為“胡兒”,在游牧民族在口中,“漢兒”一詞,也往往不可避免地帶有點輕蔑的意味。

鄧舍在城頭上,神氣活現,誇耀郭從龍。城頭下的元軍士卒人仰馬翻,慌亂一片。那數千的樣兵與兩隊騎軍,一邊手忙腳亂地打掃戰場,收拾傷亡,一邊狼狽不堪地急急往後邊撤退。卻是沒有一個人出來答話。

鄧舍心情舒暢,哈哈大笑。文武諸臣回憶起剛才的所見,也都是心動神馳,即便如姬宗周、章渝這些膽氣較弱的人,起初的焦灼憂慮也似乎不翼而飛,改以豪氣壯志,一起往前給郭從龍敬酒賀功。

眾人在城樓上邊,轟然對飲,竟好像半點沒把數萬元軍圍城放在眼中也似。海東三軍的士氣,愈發高昂。

這邊對飲,那邊三個使者彼此耳語。目睹過鄧舍的英武與郭從龍的驍勇,汪河與孟友德原本互相的不對付,現在也好像暫時得以了稍許的緩解。

孟友德與汪河說了幾句話,拉住傅友德走到一邊兒,低聲埋怨,道:“燕王雖然英武,但他是偽宋的燕王。乃我之敵。你貴為使者,一舉一動所代表的可都是我國家的體面,剛才怎麼能給他負鼓呢?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稱呼他為燕王。恍如他的臣子一般。

“這倒也罷了,偏又被落入汪河的眼裡,他回去金陵,肯定會對重八講。重八與我皇乃為仇敵。重八若得悉此事,不會不添油加醋。定然會說你怎樣怎樣,拜服燕王腳下。上國之猛將、尊使,拜服敵國臣下?此話若傳出去,大大損害咱國的體面!再若教陛下知曉。老兄?陛下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可該如何是好?”

傅友德“哎喲”一聲,道:“孟大人所言極是。卻是下官適才氣血沖頭,不曾來得及考慮周詳。”陳友諒的脾氣如何,他雖新投不久,卻也是清清楚楚的。

陳友諒初從徐壽輝時,本為倪文俊的簿書椽,佐文俊有功,尋用為領兵,為元帥。也就是說,是倪文俊一手把他從一個文案提拔為了有兵權的元帥。後來,倪文俊死在了他的手中。他又自稱漢王,以江州為都,奉徐壽輝居之。後來,徐壽輝也死在了他的手中。

巢湖水師,俞通海、廖永忠等人以上,本還有個趙普勝。

當時巢湖水軍依附朱元璋,俞通海與廖永忠去了,趙普勝卻半道折回,半路上改了主意,改而降與徐壽輝。此人驍勇,善用雙刀,人稱雙刀趙雲,在徐壽輝麾下,起初的聲望尚在陳友諒之上。陳友諒忌之,便也在去年尋個錯處把他給殺了。與收拾倪文俊一般無二,一樣的盡數吞併其部。

從一個小小的簿書椽,不數年,到如今登基稱帝,儼然九五之尊。弒主如同常事,吞併彷彿慣為。徐壽輝、倪文俊、趙普勝麾下多少的強兵猛將,或用權術折服,或依舊不服者,則盡數殺之。陳友諒為人如何,由此可見。傅友德愈想愈是心驚,心驚肉跳,遍體生涼,連連以手錘頭,連聲道:“哎呀,哎呀。孟大人,卻該如何是好?”

孟友德正待說話,看見鄧舍走了過來,道:“此非詳談場所,日後再說罷。”與傅友德、汪河三人,躬身迎候鄧舍。經過方才的這一番激戰,他們看鄧舍的眼光,自又大不相同。雖不能說就此心折,至少更增敬畏。

鄧舍一手拉了郭從龍,一手端着酒,來到三人近前,說道:“郭從龍的勇敢,今日諸公共見了。”問汪河,道,“聞吳國公帳中,有勇將常遇春。號‘有十萬眾可縱橫天下’。與我家從龍相比,孰勝?”

汪河態度恭謹,回答道:“郭將軍衝鋒陷陣,常將軍十盪十絕。兩位將軍若相遇,必惺惺相惜。”既捧了郭從龍,又沒墮常遇春的威風。“惺惺相惜”,避實擊虛,從側面說他兩人都是英雄好漢。

鄧舍笑了笑,又問孟友德,道:“聞貴主麾下,驍將如雲。可有勝過我家從龍的么?”

“我國天子諸弟,三王、五王,皆能文能武,驍勇善戰。太尉定邊、丞相必先,亦文武雙全,出可為將,入則為相。又有新開陳、饒大膽,丁普郎、熊元震,鄧氏兄弟,無不才勇兼備,天下壯男子也。”

太尉張定邊,丞相張必先。新開陳、饒大膽,都是綽號,一個叫陳普略,一個叫饒鼎臣。鄧氏兄弟,即鄧克明、鄧志明,御眾無紀律,所過荼毒,人以“鄧賊”稱之的便是。

這陳友諒與朱元璋不同。朱元璋與鄧舍到底算是一脈,互相吹捧,無傷大雅。然而陳友諒卻與宋政權可謂敵國,雖與鄧舍沒什麼衝突仇恨,汪河卻在場。所以孟友德不能示弱,得揀選本國的勇猛將領,好生自誇。

洪繼勛便在鄧舍的身邊。他聞言不喜,怫然道:“定邊、必先也就算了。克明、志明,何許人也?配與郭將軍相提並論!豈有此理。”鄧舍也姓鄧。孟友德當著他的面,貿然提出名聲不好的鄧克明兄弟,落入有心人耳中,不免多想。續繼祖、郭從龍諸人,也俱皆為之色變。

汪河與孟友德水平的高低,從這幾句對話中,便可看的出來。鄧舍好度量,絲毫不以為意,一笑,道:“貴國五王、定邊、必先,誠然英雄。”

“貴國五王、定邊、必先”云云,卻是孟友德的又一失言處。

郭從龍才千戶,孟友德卻居然用五王陳友仁、太尉張定邊、丞相張必先等等的西漢勛貴高官與之相比,明明是自挫威風,高抬海東。海東的一個千戶,就要陳友仁等與之相比。如續繼祖、李和尚,豈不得陳友諒親自出馬,才能比較了么?更進一步地說,那鄧舍呢?西漢又有誰可比?太上皇么?

外交無小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孟友德才批評了傅友德,緊接着他自己也犯下嚴重的失誤。

其實也不怪他。郭從龍的勇敢能與常遇春相比,陳友諒麾下也真是除了陳友仁諸人之外,實在沒有別的好拿來相提並論。總不能空口胡扯,教人看出來,豈非更顯尷尬?襯得他對海東毫無敬意似的。要怪也只能怪鄧舍,為了磨練郭從龍,到現在還只給他個千戶的官兒。

孟友德心知不對,想改口,鄧舍不給他機會,叫侍衛端盛酒來,滿滿斟上,親手遞給傅友德,笑道:“適才對戰,有勞將軍負鼓。孟使言道,貴軍五王諸將可與我家從龍比較。固然不錯。以我之見,卻少說了一人。將軍之勇,亦足與從龍相抗。臨陣負鼓,非勇悍不可為之也!且請滿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