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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舍平定遼東後,曾經遣人往安豐報捷,一路上山長水遠,大概消息還沒有傳到。

這道聖旨里,講的依舊他定雙城、收平壤、取遼左等事,着實褒獎,大加讚譽,稱讚他“徑復蓋州,英武堪比薛禮;奄收四郡,功勛不讓苟彘”,兵威所至,大漲了漢人的志氣,恢復了漢唐的榮光。

漢武帝滅亡衛氏朝鮮後,在朝鮮北部設置了四個郡,稱為漢四郡。其中玄菟郡所轄的地方,即今日之關北雙城等地;樂浪郡所轄的地方,即今日之平壤等地。苟彘,為當時率漢軍、克平壤的漢家將軍。

唐太宗親征討伐高句麗,貞觀十九年,取蓋牟城,因置蓋州。薛禮,即薛仁貴,初次嶄露頭角,便在這征伐高句麗一戰中。當時他白衣盔甲,執方天戟,挾二強弓,大呼沖陣,所向披靡,因而大潰高句麗軍。

及至班師,唐太宗這樣對薛仁貴說道:“朕舊將皆老,欲擢驍勇付之外事,莫如卿者。朕不喜得遼東,喜得虎將。”

要說唐太宗征伐高句麗,主將並非薛仁貴,為何單獨拉出來,誇獎鄧舍英武不讓薛仁貴呢?詩眼就在唐太宗的這一句話上,“付之外事,莫如卿者”,“不喜得遼東,喜得虎將”。小明王、劉福通拉攏重用之意,躍然紙上,呼之欲出。

聖旨末尾,如此說道:“然遼東、高麗者,早為中國人所經營,我中國人之土地也。今既取之,則地當歸我。設海東行省。......,鄧舍,雖身在外,乃心王室。休聲美譽,天下所聞。儀同三司,拜海東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

開府本為三公所享之殊遇,位不及三公,而同樣可以開府的,就是開府儀同三司。魏晉前,開府或者開府儀同三司的意思,指的是允許其建立府署並自選官僚。隋唐以來,改為文散官的官階。

元承金制,開府儀同三司最高,為從一品上;次為儀同三司,從一品中。很高的一個散階了。而在如今的亂世之中,安豐朝廷鞭長莫及,給鄧舍這麼個散階,實質上變相地允許他自選僚屬,與魏晉前的開府儀同三司,性質相仿。

這道任命,與鄧舍早先猜測的有些不同。設置海東行省在意料之中,卻沒料到會拜他為行省左丞相,有元一代,行省丞相一職“設置不常”,因其位高權重,尤在平章之上,“尤慎於擇人,故往往缺焉”。

不過,由此也可看出小明王、劉福通的變通之處,反正鞭長莫及,索性人情做到足,真如了潘誠那幕僚所言,“不吝官爵厚賞”。

詔書宣讀完畢,鄧舍諸人山呼萬歲,舞蹈叩拜。那天使收起聖旨,交給鄧舍,含笑將他們扶起,笑道:“丞相平高麗,收遼左,功勞顯赫,足以彪炳千秋。消息傳入安豐日,滿城歡慶。劉平章,那可是對丞相大人讚不絕口啊。”

劉平章?鄧舍隨即想到,必是沙劉二無疑。看來,他已經安全抵達安豐,也許這道聖旨中,隻字不提關鐸、遼陽等事,就因有他的讚譽功勞在內。

鄧舍恭謹回答,說道:“過譽之詞,誠惶誠恐。”

那天使哈哈一笑,鄧舍肅手請他入內。宣讀聖旨前,有聽人介紹,這天使姓劉名十九,三十上下年紀,官居侍御史。名字不顯眼,年歲不大,從二品的大員,身份非同一般,大宋中書省丞相劉福通之叔伯幼弟。

眾人走入堂內,分主次落座,劉十九代表的天家身份,當然主位非他莫屬。

他看了看堂內,注意到幾個侍女手忙腳亂地收拾案几上的茶碗,換來新茶。他笑着說道:“俺來的倉促,沒的打攪諸位吧?”他瞧了瞧換茶的侍女,問道,“諸位大人,遮莫剛在議事的么?要不俺先做退避?”

他口氣非常客氣,屁股紋絲不動。

鄧舍道:“卑職等也沒甚要緊的事,不過說些戰後民生罷了。”

“丞相大人官居從一品,怎的對俺自稱卑職?別看俺外表光鮮,與大人一比,......,小小的芝麻粒。要說卑職,也得俺來自稱。大人你這不是當面打人臉么!哈哈。要看的起俺劉十九,見外的話語,請大人休莫提起。

“實不相瞞,俺劉十九向來喜好交接豪傑的,說的入港,就是朋友。大人的威名,俺在安豐時,就嚮往得緊,所以這次傳旨的苦活兒,許多人避之不及,偏偏俺一力爭取。哈哈,這不,得償所願。”

安豐到遼東,先陸路再水路,千里迢迢,經過敵占區,稱之為“苦活兒”,也不為錯。

劉十九沒半分高官的氣象,一派市井之徒的舉止。他說的興起,捋起袖子,露出黑茸茸半條毛臂,端起新茶,一飲而盡,抹了抹嘴,說道:“好茶,好茶!荊湖雨前?”

“杭州龍井。”

這兩種茶的味道相差甚遠,劉十九不以為意,放下茶碗,笑道:“在平壤能喝到龍井,鄧大人的海東行省,果然興旺!實話說吧,俺一路行來,自遼左而入高麗,沿途所見,別說安豐,就連當日的汴梁也遠遠不如。”

汴梁,前朝都會,北方之大城,說它不及平壤,沒人相信。不過河南連年戰火,豪強林立,或許在地面太平上,較之平壤、遼左有所不如。

鄧舍道:“汴梁素為繁華都會,遼左、高麗不過窮山惡水。想那安豐,我皇宋的龍興之地,地傑人靈,人文薈萃,豈會區區平壤可以比擬的?劉大人說笑了。”他嘆了口氣,顯出愁容,說道,“高麗少有產出,遼左新定未久,今聽聖旨,得主公如此的讚譽,我實在彷徨忐忑,深恐有負聖恩。”

劉十九道:“劉平章稱讚大人,說大人秉性謙恭,赤膽忠心。果然不錯。”往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鄧舍心中一跳,想道:“莫非另有密旨?”

劉十九誇他,他為何不喜反愁,說“高麗少有產出,遼東新定未久”,擺列這些困難出來?就因了早在他送沙劉二走時,便存有一個隱約的憂慮,深怕小明王得知了他的興旺,命他點軍往援,真要如此,可就十分為難了。

他沉住氣,揮手屏退無關人等,單留下了洪繼勛、姚好古兩人。劉十九接着道:“俺登陸遼左的時候,聽說大人剛殲滅了囊加歹等部的韃子探馬赤?”

“僥倖而為,竟獲險勝,多虧聖天子百靈護佑,......”鄧舍朝天拱手,道,“我皇宋自有天命。”

“不知廣寧潘平章,現在何處?”

鄧舍面色不動,腦筋急轉,猜測他為何突然提出潘誠的用意。換了別的人,儘管問無妨,劉十九身份不同,他身為劉福通的叔伯幼弟,親信至極的人物,不可不深思其話中意思,不可不謹慎回答其問的問題。

鄧舍答道:“潘平章自居廣寧。”

“俺聽說,閭陽入了大人手中?”

“遼東此戰,要非潘平章憑藉堅城而抵擋韃子十數萬大軍達半旬之久,我也沒趁隙取勝的機會。要論功勛,潘平章第一。也正因了此,潘平章部損失慘重,兵力有些不足,應潘平章所請,我部有少許人馬,協防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