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no99

晚自習下課以後,夏雨一反常態,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兔子,在我前後左右蹦來蹦去。

“你平常也是這樣慶祝放學的?全班第二應該是這個樣子嗎?”

沒問我同不同意,她直接把單肩書包掛到我的肩膀上:“那你認為該是哪種樣子?總不能哭給你看。”

“至少不要像一個精神病院里放風的病人,”我用肩膀掂了掂她書包的份量,“我靠,你的書包好沉!”

“這話說的,”她走在前面,回頭倒退着跟我說話,“書中自有黃金屋,能不沉么。”

我趕忙緊追兩步:“你小心點別摔着。”

市一中的自行車停車場簡陋又雜亂,原本是片小樹林兒,學校砍掉那些枝幹矮的,留下幾顆大樹掛上數字牌,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停車場純露天,別指望停在樹下能遮風擋雨,車座下塞塊抹布屬於正常配置。否則下雨天,遭罪的是你的屁股。

晚自習下課,代表着一天平凡的高中生活正式結束,各個年級的人如同江河匯百川般涌到這裡。

我們擠在人潮中舉步維艱,這個時候不能着急,老話兒說欲速則不達,反正眼前的茫茫車海終歸會讓你無所適從,不如等大多數人先走,最後總會輪到你。

於是我們駐足在二號停車區域的樹下,因為我的自行車停在最裡面。

夏雨很疑惑:“你每天早上來的很晚,車還在最裡面?”

我更疑惑:“沒有生活,誰願意放裡面,停的靠外才容易取車。”

暮色深沉,壓得人喘不過氣。

等我倆終於拿到車,學校的燈已然全滅,十幾分鐘前還人氣十足,現在卻是一片死寂,望着隱沒在夜幕里的那些建築,不敢相信我曾無數次的在它們中間穿梭,現在換了視角,竟有些陌生。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就像遊戲里的npc,三年刷新一次。

我想起羅大佑那首《閃亮的日子》。

“你我為了理想,歷盡了艱苦。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

我們都走在相同的路上,日復一日,起早貪黑,不過是為了三年後那場拿人生做賭注的考試。

考完了呢?

能走過獨木橋的畢竟少數,那些掉落懸崖屍骨無存的該怎麼辦,裡面會不會也能找到我的殘骸。

念及此處不禁背脊發涼,夏雨肯定不會有這種擔憂,她可是全班第二。

“汽車人,出發!”夏雨坐在車後坐上振臂高呼,把我從傷春悲秋的情緒中拉回現實。

我笑而不語,實在搞不懂她今晚是哪根筋出問題,毫無防備的開啟了傻大姐模式,興緻高的讓人懷疑是不是中了邪。

剛蹬沒兩腳,下意識瞟見夏雨身後不遠處,姜峰混跡在車流中直勾勾的盯着我們。

畫面有點慎人,我沒敢多看,腳下發力,極速衝出了學校。

中原地區的十一月並不美麗,因為我見過更好的。對我而言,冬季漫長又潤養,冰雕,雪橇,糖葫蘆才是它應有的樣子。

而在這裡,你能感受到的,只有冷。

倘若換作我老家,現在這個時節必定是銀裝素裹鵝毛大雪。美到骨子裡,連最微不足道的雪花都晶瑩剔透,片片不同。

“你慢點騎,”夏雨在后座抱怨,“風吹的我冷死了。”

儘管我也凍的打顫,仍說:“沒見過世面,人家跑車都是敞篷的。”

“人家跑車還渦輪增壓呢,你有嗎?”

又從她嘴裡蹦出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名詞:“增什麼壓?”

“別管那麼多,反正你不懂。”

嫌棄之情昭然若揭。

我早已習慣,根本沒當回事兒:“誰稀罕,又不是北京烤鴨。”

順着話茬我問她:“你書包里到底放了點啥,別總賣關子,弄得我心裡癢的慌。”

“自己拿出來看不就完事兒了。”

我故意搖晃車身:“你確定是現在?想出車禍?”

她沒防備,猛地從後面揪住我的腰:“喂,你去跟閻王爺報道別拉上我。”

“別掐我肋下,癢!”

“癢死你,誰叫你嚇我。”

“趕緊說吧,別等閻王爺待會兒親自問你。”

她這回沒囉嗦:“兩本推理而已。”

我早有此疑問:“你為什麼鍾情於這類燒腦的東西?”

“你問題好多,喜歡就是喜歡,你告訴我的。”

小妮子記性倒挺好。

思緒隨着錶盤上的時針逆向旋轉,相同的夜色,路燈和我們,就連空氣中瀰漫著的味道都那麼熟悉。

這種感覺奇幻又美妙,我心情愉悅,享受着它所帶來的一切。

夏雨會明白嗎?與她相處的時光多麼美好,那時候恨不得把時間拉長,然後標上準確的刻度,每走一格便回頭仔細記錄,珍惜的不斷回味,印在腦里,刻在心上。

“商量一下,腿能別亂擺嗎?”

“不動我冷。”

她自說自話:“要怎麼樣才能既暖和又安全呢?”

馬路對面的自行車也坐着一對青年男女,女人從後面摟住男人的腰,臉緊緊的貼在他的後背,從我們眼前緩緩駛過,像是走t台的模特。

我停下來朝后座示意:“問題迎刃而解,看見沒有。”

“看見屁!”

no100

在距離夏雨家小區還隔着一道街的時候,她忽然蹦下車,拉着車后座跟我撒潑。

“不想回家,睡覺好沒意思。”

“我就不要回家!”

“再往前試試,我立馬坐地上!”

“你信不信我哭給你看?”

“求你了,咱們再轉一小會兒。”

我巍然不動,靜靜的看着她表演。

我也不願回家,只是沒有勇氣告訴她罷了。好幾次,這句話剛到嘴邊又被自己生生咽回去,反覆幾個來回,肚子里的氣漲的我難受。這會兒我的心裡話冷不防從她口中說出來,整個人從上到下立時順暢許多,可是……我環顧四周:“這大半夜的,我們能去哪?”

夏雨大概也在思考相同的問題,沉默半天,抓着車后座四處張望,臉上漸漸被愁雲籠罩,幸好是多雲轉晴,不消片刻便煙消雲散。

“夜色這麼好,再挑三揀四隻能怪我們太矯情。”

說罷便一屁股坐到馬路牙子上。

夜色好在哪裡?

除了冷!

我也推着自行車走過去,她還真不挑,不過這坐姿真是一言難盡,於是轉身從車筐里把我的書包扔給她:“喏,墊在屁股下面。”

那晚我們天南海北的聊了很多,有關童年,家庭,朋友,想到哪說到哪,絞盡腦汁想把記憶最深處的故事挖出來講給對方聽,順便也把它們拿出來晒晒,省的被遺忘的太久,發霉變味兒。

她告訴我小時候每次回老家過年,最喜歡玩的遊戲被她稱作‘炸雞’。

褲兜里塞上滿滿的摔炮,滿院子的雞鴨鵝狗被她攆着跑,那景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