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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此時正值鷺島暖春三月,孩子們在教室凝神聽講,成年人在各自崗位辛勤奮鬥,退休老人在公園散步打太極,三杠精阿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蹲守崗亭刷魚網找人抬杠取樂。王樂29歲,江西貴溪余江老王家村人,23歲來鷺島打工,24歲入職現今的酒店做保安,主要負責看守停車場道閘桿,這份工王樂一干五年可謂兢兢業業,五年來甚少請假早退,準點到崗按時下班,生活規律,無不良嗜好。周圍同事換了一茬又一茬,有人另謀高就,有人升職加薪,阿樂自巍然不動,穩穩佔住道閘崗亭看守一職不驕不躁歲月靜好,不悲不喜安之若素。

阿樂刷出一個帖子,題為“中國將在2019年率先開啟5g時代”,他搖頭嘆息,急忙回帖搶沙發:“同胞們,難道你們還在為5g而沾沾自喜嗎?清醒一點,去國外看看吧,人家已經普及6g,甚至是8g了,消息都被封鎖了!我也是偶然才知道,請你們不要問我到底站那邊,我只是站旁邊,希望這個真相不會刺激到你們”搞得下面一群跟帖的人不明所以,有人說這是反串黑,有人說這是高級黑,還有人說這叫黑吃黑,眾說紛紜不一而足。其實阿樂根本搞不懂什麼是5g,還以為大家在聊手機內存。

自從上個月阿樂接了“抹黑荔枝狗肉節”這個任務後就不停換馬甲刷副本,杠到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其實老閩還是低估了阿樂的潛能,根本無需賣魚強幫忙,阿樂一人手握七十多個貼吧帳號彷彿指揮千軍萬馬,無人敢直攖其鋒。

有人說:“狗是你朋友,但不能強制說狗也是我朋友,更不能說狗是全人類的朋友!”

阿樂輕輕一杠:“不是朋友就可以隨便吃嗎?那你怎麼不把我吃了?”

有人說:“你反對吃狗肉,但平常吃雞吃魚吃豬怎麼沒見你跳出來反對?”

阿樂反手再杠:“那不一樣,狗狗是我朋友,豬又不是我朋友~”

邏輯閉環無懈可擊,阿樂抬杠房價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二手房成交量上漲他就說一手房成交量怎麼還沒漲?房價普漲他就說那你們怎麼不再多買幾套?人家拿出三四本房產證他更是來勁,嘲笑別人為什麼沒有七八本……三杠精絕非浪得虛名,阿樂永遠可以從更刁鑽的角度,更廣闊的空間找支點抬杠,撬動地球算什麼,阿樂仰面一躺都敢宣稱自己這叫“日天”。

阿樂在貼吧和人正杠的起勁,突然屁股被踹了一腳,他轉身一看是安保部主管趙寶貴站在背後,阿樂趕緊站起問好。趙寶貴是退伍軍人,平日對下屬採取半軍事化管理,有空就分批組織保安跑步拉練,操演軍體拳,分組做擒拿練習。按他在軍營里的暴脾氣如果遇到阿樂這種憊懶貨色早一巴掌扇臉上了,但轉業多年稜角被磨平不少,已經懶得再為這種人大動肝火。

王樂在他眼裡是屬陀螺的,不抽不轉,平時保安跑圈,他雖然不是倒數第一,但基本在倒數五名內,練軍體拳他動作也照做,但從不帶一絲精氣神進去,上班下班掐着點,不早也不晚,有人盯着就幹活,沒人看住就偷懶。這樣的保安也有,要麼嫌工資低辭職,要麼私下揩油被開除,但如阿樂這樣一干五年無欲無求的活寶僅此一個。

趙寶貴也曾看過阿樂簡歷,大專畢業,先不提學沒學到東西,單學歷而言比高中畢業就當兵的趙寶貴還高,保安這行學歷普遍不高,真要有個大專生入職多半也是有野心想一步步往保安主管甚至安防經理去的,所以阿樂才入職時趙寶貴還有點小警惕,怕被阿樂搶了位置。可阿樂就像卧龍般一卧五年,不動如山,這讓趙寶貴對他從警惕到鄙視,現在基本視而不見,這種廢物多一個不多少一個沒事。他對阿樂說道:“去地下車庫檢查一下車輛狀況,看有沒有亂停堵路口的,有的話趕緊通知客服部打電話聯繫挪車,順便消防安全設備也檢查一下,別他媽一天到晚玩手機!”

阿樂急忙答應,手機放進褲兜帶起帽子去地下車庫了。趙寶貴看着阿樂的背影胡思亂想:“這種蔫不拉幾的角色按網文設定要麼是大酒店太子爺卧底扮豬吃老虎,要麼就是廢材等着摸電門穿越做皇帝,王樂算是哪一種呢?”

晚上阿樂按時交接班,吹着口哨出門,他來到前埔不夜城一家大排檔內,大學同學許寧在位置上向他招手,他看見許寧就笑着走過去坐下。王樂和許寧是大學上下鋪的同學,兩人家境相仿、成績相當,很談得來,畢業後都來鷺島打工,早兩年經常在大排檔聚會。三年前許寧說他簽了個“培訓貸”報名學什麼java編程,阿樂還勸他不要瞎折騰。許寧當時說:“我們大學畢業,說學經濟管理,其實啥真本事沒學到,還不如新東方的廚子好找工作,我不想再混日子了,該努力一把了,聽說現在程序員工資高,我想試試”

兩人入座,許寧招呼服務員上菜,阿樂笑問:“老許,好久不見,最近忙什麼?”許寧開了兩瓶啤酒,遞給阿樂一瓶,說道:“是啊,很久沒聯繫老同學了,這次我可有兩件喜事要告訴你!”

王樂和許寧碰了碰酒瓶,各自喝了一口問:“什麼喜事?”

許寧掏出手機划了幾下,遞給阿樂,道:“我結婚了,這是我老婆照片,是我一個公司的同事,做ui設計的!”

阿樂好奇接過一看,是個戴眼鏡的軟萌妹子和許寧的大頭合照,看着還挺般配,逗趣道:“不錯嘛,不吭不響拐了個老婆,兔子啃了窩邊草是來送請帖給我的?”

許寧搖頭,喝了口酒說:“過年時在老家辦過婚禮了,沒給同學發請帖,大家畢業後聯繫就少,突然說結婚怕人誤會我要討錢,還是算了。你別介意,結完婚我第一個就告訴你,請你吃頓飯,算補個喜酒。”

阿樂心下暗喜,不然還得放血準備紅包,接着又問:“那你說兩件喜事?該不會是孩子都快生了吧?”說完故意擠眉弄眼看着許寧。

許寧笑道:“沒有,這兩年我們沒打算要孩子,是我在安翔馬巷那邊買房了!”

阿樂差點一口酒噴許寧臉上,在他印象里許寧和自己一樣都屬於底層屌絲,他父母是下崗工人,雖然許寧工資高他兩三千,但也差距不大,突然不吭不響鷺島房子都買了,阿樂一臉不可置信,追問道:“你泡到一個白富美啦?”

許寧又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和我老婆家都不富裕,七拼八湊加上這幾年的積蓄湊了六十萬首付,按揭了25年90萬的房貸,現在每個月要還五千多。買的是二手帶裝修的九十多平小三房,拎包就能住,就是上班遠了點,睡不了懶覺咯。”說完憨憨傻笑。

阿樂搖頭嘆息,說道:“現在房價那麼高,明顯都是泡沫,今年肯定大跌,你傻啊現在去做接盤俠!”

許寧答道:“我買來自住的,首付湊夠了就下手,沒想那麼多,是漲是跌誰說的准,結婚了總不能再和老婆租房子過日子,連個大型家電都不敢添置。”

阿樂痛心疾首,又說:“馬巷位置那麼偏,像個大農村,安翔隧道天天堵車,還是二手老破小,肯定被中介和房東合夥坑了,你真傻!”

許寧又開了瓶酒,喝了幾口說道:“這世上那有地段好環境好價格還便宜的房子,量力而行吧,中介帶我鷺島到處轉了小半年,不賺點人家怎麼養家糊口,房東是置換島內房子,還是很爽快的。”

阿樂恨鐵不成鋼,惋惜道:“你貸款二十多年,每天一睜眼加上飯錢就欠兩百塊,你不覺得可怕?要是我早崩潰了”

許寧默默想了一會,又喝乾一瓶,說道:“我父母都是小縣城的下崗工人,靠夜市擺攤攢錢把我送進大學讀書,當初不懂事,覺得讀書是為了應付老師考試,不情不願。後來畢業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我下決心貸款學編程就是要給自己點壓力,腳踏實地學門技術。父母把我送出小縣城來到這裡,我自己咬牙也得立住,再給我孩子一個更好的未來,人生本來就是幾代人的接力賽。”

阿樂被一波又一波正能量衝擊,胸口發悶,如果是個素不相識的高富帥買車買房,阿樂覺得天經地義,許寧是曾經和自己吃一碗泡麵的難兄難弟,現在突然“鹹魚翻身”讓心如死水的阿樂產生莫名的妒意,他充滿惡意的說道:“你就不怕天災人禍颱風地震?萬一你爸媽突然來個重病?你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失業啥的咋辦?到時老婆也和人跑了”

許寧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說道:“王樂,夠了!”

阿樂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藏在網線後面和陌生人抬杠,沒了屏幕掩護自己嘴再賤下去估計非但飯沒得吃還要挨頓打,於是悻悻然說道:“我這都是假設,為你好”

許寧不再說話,把酒推給阿樂。這一頓飯吃的和散夥飯差不多,兩個人之間裂開深深的鴻溝,原因並非一套房,而是兩種不同的處世態度的對立,水火不容。許寧結完賬後和阿樂說了聲:“我趕車要先走,再見!”從此再也不見。

阿樂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在街上,不知不覺竟然步行走回自己在後埔的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