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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怡興苑酒樓出來,陳熙鳳開車回到別墅。

曹野坐在副駕上,耷拉着腦袋睡著了。他今天確實喝多了點兒,按以往的酒量計算,早該醉趴不醒人世,可他先前偏偏是自己醒着走上車的,如今睡着也是打盹兒,不算真正睡去。陳熙鳳推他,還沒開口說話,他立馬驚覺醒轉過來,睜開雙眼就問:“到了?”

“到了!”陳熙鳳懸起的心總算落下了地。在怡興苑酒樓,她看兩人喝得太兇猛怕出問題,就偷偷給彭向前公司打電話求助,這才讓兩人喝酒得以提前結束,要不然,順其自然喝下去,還真不知會喝到何年何月。

一聽說到點了,曹野轉身便伸手開門,他知道自己應該下車了。

陳熙鳳看着曹野,她坐着沒有動,她輕聲詢問:“你感覺還行不?要不要我扶你進屋?”

“不用了,我還沒有喝幾口酒,不會無緣無故趴下的。”曹野嘴上逞強,手就推開車門下了車。

見曹野的樣子勉強行,陳熙鳳伸手幫曹野拉回沒關上的門,心想不行也不怕,家中如今有劉文娟,還用得着她擔心沒有活人照顧曹野嗎?她覺得她可以放心的先離去了,但還是忍不住要望着曹野的背影在看,嘴裡不由得開口說:“你先休息吧!我回來到現在還沒看媽媽,我此時抽空前去探望下,回來再陪你,還有你的文娟嫂。”

“你只管忙你自己的事情去,我又算不上個事兒。”曹野向陳熙鳳揮揮手,又徑直朝別墅走。他現在只想早點兒摸進別墅去,找劉文娟要張大木床,讓他倒下安安穩穩睡一覺。他今天太累了,主要還是喝多了酒。

陳熙鳳在駕駛室靜坐着,看曹野推開房門走進了別墅。她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隨即,啟動腳下的車,一溜煙朝外開出去,幾秒鐘時間,消失在別墅前的草坪上。別墅回歸到之前的寧靜,存在好像只是個擺設。

推門進別墅後,曹野搖下昏昏沉沉的頭,不適應室內的一切。他揉揉眼睛亂喊:“文娟嫂、文娟嫂……”

一連幾聲,沒見劉文娟的回應。他不覺中是納悶了,這人生地不熟的,文娟嫂應該不會亂跑呀?可文娟嫂又是鑽到哪個角落去了呢?他沒心沒肺的猜想着,只是猜想着,沒把劉文娟不在的事放在心上。

他看到了飲水機,頓覺口中有些渴。他趕忙搖搖晃晃的走過去,拿杯子給自己倒水喝,不料越喝越渴,心還發熱發燙像被烈火在焚燒,火燒火燎的很是不好受,但思維異常清晰,知道是酒的後勁跑上來了。

他不再喝水,他歪歪斜斜的往廚房走,因為他知道,廚房旁邊有個廁所,好像不對,是個浴室。可此時,他不想在記憶里分辨兩者的差異,是感覺徹底尿急憋不住了,沒時間考慮其他問題。

用力推開廚房的門,迎面撲來股令人窒息的空氣,他頓覺呼吸不順暢,喝的酒立馬醒幾分。隨即,腦海冒出始終不見半個人影兒的劉文娟來,文娟嫂是不是忘記打開排風扇中了煤氣的毒?

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令他瞬間慌了神,人也從醉態中徹底清醒。他趕忙扭頭避開廚房的門口,深吸幾口氣就往廚房裡鑽。沒去顧及他自己的安危,一門心思只想馬上找到劉文娟的人兒。

廚房裡沒有人,煤氣灶上的爐火還燃着,紅色火焰是燃燒不充分。他看見後立馬關掉,並順手推開旁邊一道門,是個全封閉式的廁所,一覽無遺依舊沒有人。在這個時刻,他深吸的一口已經憋不住了,才意識到該推開窗戶讓空氣流通。他沒思考反身就是一推,跟着把頭快速伸出窗外深吸兩口新鮮空氣,又去推旁邊另一道門。

這一次,是浴室,使勁用力推幾下也沒能推得開。他整顆心“咯噔”一下,不覺往下一沉,生出強烈的意識認定劉文娟的人在浴室裡面。他不管門會不會被他踢壞了,快速後退半步猛的踢出去,剎那間一聲響,剛才還推不開的門,隨即被強大腳力踢開,跟着是些水汽氤氳的熱流撲出來,也有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氣流。

他沒有害怕,一閃身快速鑽進了浴室,裡面依舊沒有劉文娟的人兒。他不覺愣了一下,伸手便往浴缸里的水中胡亂的摸了下去,而手還沒有完全浸入就摸到一條胳膊肘。他快速拖起,卻是他在尋找的劉文娟,全身上下軟綿綿的,像失去了骨頭,已經暈過去,是個生死未卜。

沒有思考,抱起劉文娟轉身就往浴室外跑,他幾秒鐘進入客廳里,嘴上不停的喊:“文娟嫂、文娟嫂……”

劉文娟完全處於昏迷狀態,她兩個耳朵已聽不到外界的聲音,此時此刻,也沒能力講話。她在曹野臂彎輕盈得宛若一片雪花,隨時有可能會融化消失掉,令人有止不住的疼痛,撕心裂肺。

情急中,曹野用手探劉文娟的鼻息,已沒了呼吸的存在。他頓時驚得六神無主,好在想到要急救,要做心肺復蘇。他放下還抱在臂彎的劉文娟,平放客廳地板上,然後快速扳過頭來,再深吸一口氣,兩腿跪着用嘴連續做幾次人工呼吸,沒個效果。他又移個位置,看準劉文娟的穴位,撐開兩手重疊按在穴位之上,然後按壓。

一上一下,手按在劉文娟胸口上均勻的用力,兩個酥胸一晃一晃的回應他,輕輕拍打他的手,像在按摩,又像在傾訴,你小子把我冷落了,可我不會相信你對我的視而不見,因為我很強大很柔軟……

可今天,這個時刻,他只想着救劉文娟,沒有雜念。

一會兒的功夫,劉文娟嘴裡吐了出幾口水,跟着“哼”了一聲,頭向旁邊動一下。

曹野興奮了,伸手探鼻子有呼吸。他不由得大聲叫喊起來,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文娟嫂,你剛才真嚇死我了,你剛才真嚇死我了……”

嘴上不停叫喊着,他情不自禁的又做了幾十個按壓,然後抱起劉文娟,把劉文娟摟在懷裡。這個時刻,他一顆嚇壞了的心,是最渴望劉文娟的安慰。他把劉文娟緊緊貼在心坎上,緊緊的,忘了劉文娟一絲不掛。

一刻鐘過去了,一個念頭過去了。

劉文娟的身子動了一下,很細小的觸覺……

曹野的人還是察覺到了,他像恍惚間明白什麼,舉起劉文娟,眼睛跟着不自覺的看去……

夜,早已來臨。夜色越來越濃。

陳熙鳳只管專心開她的車,開在去看母親的道路上。那是個林木覆蓋的地方,周圍沒人家,只有一座不知是何年何月修建成的小廟,已失修已破敗不堪。在以往的時候,她總是不願意獨自跑去那裡,總是幻想那裡能在個睡夢中醒過來,突然間徹底消失,或突然間變成鳥語花香的人間天堂,可次次都沒能夠心想事成。

在她有的記憶中,她曾經的生活,也像那座孤零零的小廟宇,沒絲毫生氣。

淡淡的月光不知幾時里不見了,周圍景色是黑色,似乎也想把她融為黑色的整體。

不覺中,到了。她停下車,還沒來得及下車,夜空里開始飄起了雨。

雨,淅淅瀝瀝的,像突然亂了的心情,一時間找不到出路,打在車窗的玻璃上。

車燈前,梧桐樹葉子在風中晃動着,搖搖欲墜的感覺,像一個個瀕臨死亡的病人,讓人擔心隨時會消失。

雨點惡作劇的大起來,噼里啪啦胡亂打上車窗玻璃,綻放出一朵朵水花,然後一絲絲,一縷縷粘連着車窗玻璃,無聲無息不留痕迹的往下流,不打算離去,卻又依依不捨的慢慢遠去。

她迷茫了。是下去,還是不下去,好像已由不得她自己。

呆坐半天,她終於打開車門,向黑暗中望過去,一盞桐油燈在不遠處亮着,是忽明忽暗的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彷彿在沉淪,不讓人睜得開兩個眼睛,不讓人隨意的去呼吸,一切只屬於無盡的壓抑,壓抑……

如此的荒郊野嶺,時不時會傳出一兩聲毛骨悚然的怪叫來。她的心繃緊,一縱身跳下車去。手裡提了盒事先定做的蛋糕,來之前去才去蛋糕店取得,裡面沒添加動物的油脂。

雨落下來,打在她身上,沒一絲感覺,只顧硬着頭皮往桐油燈跑,腳下濺起無數泥濘。

經過一棵梧桐底下的時候,幾隻老鼠被驚動,蹦起來倉皇逃跑,一隻撞到她的手,嚇得她一聲尖叫,把手使勁向空中亂舞亂甩,還一邊不停的跑。在到得小廟之前,她心下還又驚又怕,還感覺是渾身的不自在,手上還像有隻老鼠在亂爬亂動,頭皮和背脊都在發麻……

站在小窗口,她向小廟裡望去,桐油燈下的身影,拿着木魚在念經,對她的存在好似不見。

不知不覺中,她沒了害怕,卻落淚了。今天是母親的生日,很小的日子,不懂事的他,總搶着要幫母親吹蠟燭、切蛋糕,可現在呢?桐油燈下的那個人,已經不是她昨日的母親。那又會是誰?周圍沒有人替她回答。

她用手輕輕敲了敲窗戶,和往常一個模樣,裡面沒有增添任何新的小動靜,更加不要說回應。

她默默的站着,彷彿一個世紀,或者說更長,是她傷透的心傷透的那份感覺。

終於,她放棄了,流着淚哽咽着,對桐油燈下的身影說:“媽媽,女兒來給你過生日,祝你生日快樂……”

最終,心無來由的又是一酸,後面的話說不下去。她捂住臉哭出聲來,那提在手中的蛋糕,不知怎麼的就掉落在了泥地上,是最後希望掉落在了她腳下的一片泥地上。

夜風吹起來,樹枝在黑暗中搖着嘩啦啦響,像有個人在嘆息,一個枝椏斷在了風中。

她轉身開始跑,沿着車照來的餘光,沿着羊腸小道,沒有害怕,只有絕望,窒息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