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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木頭車輪轉動“嘰軲”作響。

李處耘道:“陛下,照目前樞密院的方略,此役實則是一次奇襲。”

郭紹立刻轉頭看着他,用鼓勵的目光看着李處耘的臉。

李處耘繼續道:“奇襲不是沒有機會。收復河東後,大周軍班師回朝,當此時大周與遼國仍舊沒有議和,遼國可能會猜測我朝意欲用兵。但他們不知道咱們何時用兵。

今年,或明年後年都有可能;春、夏、冬亦有可能。

王使君等人之議,攻取幽州城就有勝算,臣也無異議。不過咱們得在一個半月到兩個月內攻下幽州,否則奇襲就沒有戰機了。

從上京等地到幽州,一千三百餘里,遼軍馬兵的行程只需半月……這股援兵,只要遼人響應快,咱們避免不了。而遼國要聚攏諸地大軍,最快需一個月。”

郭紹點頭稱是,李處耘謹言慎行,不過他似乎對一切都有自己的見解。

李處耘拱手一拜:“此役定為奇襲,臣欲進言。

先,不能泄露軍機,在開戰前不能讓遼人知道。否則遼軍提前聚集了主力,等我們到達幽州,很快就要面臨大軍威脅,奇襲幽州也沒有了戰機。

其次,大周軍意圖一旦暴露,要迅逼近幽州;如同晉陽之役,禁軍主力很快就兵臨城下。奇襲兵貴神,切勿在半路耽誤行程,給遼軍以準備的時機。

若能做到這兩處,臣也主張奇襲幽州,確實可以一試!”

郭紹聽罷贊道:“李將軍言之有理。”

李處耘建議被採納,又忍不住說道:“一旦我朝中途出了差錯,應立刻放棄大略,另擇良機。此時遼國以守勢,大周以攻勢,便可以主動尋找恰當戰機。”

郭紹點頭道:“目前為止,斥候奏報,幽州南部諸城都是漢將。我們也不用勸降,以免打草驚蛇,只要大軍到達,那些漢將臨時也應該會獻城投降。”

李處耘道:“這便是大周在幽州的優勢,幽州多漢兒,心向大周。”

此時車隊到達了西北邊校場,郭紹聽到外面的喧囂聲,挑開竹簾看了一眼。他此時興緻很高,乾脆下車來,棄車上馬,帶着一行人往校場上跑馬,視線便更加開闊。

很快武將們就現了郭紹親自來巡查了,諸將從各處騎馬聚集過來拜見。軍中一時間轟然喧嘩,紛紛向這邊吶喊。

郭紹騎在馬上,便抬起手向人群中揮手。頓時吶喊聲更甚,人們舉刀槍大呼“萬歲”,聲勢簡直地動山搖。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在軍中的威望。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堅信自己繼續動戰爭,依舊能保障周軍的士氣。

郭紹緩慢地移動目光,望着自己的人馬。這時他看到遠處有個給馬擦洗身體的士卒就似乎毫不受影響,現在還專心地乾著他自己的活。

郭紹當然不會計較一兩個士卒的態度,他甚至不會直接去干涉軍營里的具體軍務。

……

擦馬的士卒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卒,按理這個年紀不能算老頭,不過武夫常年風吹日晒,上了點年紀就風霜滿面,大伙兒都叫他李老漢。姚二牛就和李老漢很熟。

李老漢生下來就是戰亂時代,一輩子都打仗,戰陣經驗極其豐富,所以這個年紀了還能呆在虎賁軍,他做伙夫和雜兵,上頭安排什麼就幹什麼……虎賁軍將士幾乎都是青壯,李老漢這樣的人比較少見。

他終於擦完了馬身,這才抬起頭瞧皇帝的儀仗,不過這時皇帝已經帶着馬隊正在離開。

不料忽然一個漢子氣勢洶洶地衝到了面前,李老漢嚇了一條,轉頭看時,原來是都頭。都頭一臉惱怒,猛然揮起馬鞭。

李老漢急忙抬起手臂想擋一下,他太清楚馬鞭摔在臉上的話是什麼狀況了,馬上就會皮開肉綻。

都頭似乎看他頭都花白了,馬鞭沒有打下來,便憤憤地說道:“老子是不是該嘉獎你,這點功夫就能耽誤你幹活?”

李老漢心裡不是滋味,這小子的年紀還沒他兒子大,倒在面前自稱老子。

不過對方是武將,李老漢只是個雜兵,上下尊卑很明顯。他又想起今天就要餉了,趕緊提心弔膽地彎腰道:“小的知錯了、知錯了。”

都頭冷冷道:“你的身子骨還好?”

李老漢忙活動了一下胳膊,緊張道:“還很硬朗,幹活不必別人幹得少。將軍饒俺一回罷,俺打過很多仗,平素幹活,有時拿起刀槍還能當戰兵使喚!”

都頭“哼”了一聲,懶得再理會他了。

李老漢見他走了,這才長吁一口氣。旁邊一個雜兵轉頭看着自己,李老漢已不似剛才那般作態,頓時好像什麼事也生過似的,說道:“誰不犯點小錯?只要別去挑釁將領的威信,一般都沒事。”

那雜兵聽罷忙道:“受教了!”

等幹完了活兒,幾個雜兵便找個沒那麼開闊的地方獃著偷閑。剛才那年輕人上來便問:“李老漢有兒子?”

李老漢笑道:“兒子比你還大。俺們家的地就在開封府,倆兒子都在家種地。”

那人搖頭道:“怎地不叫兒子來從軍,李老漢就好回家清閑了哩。”

這些年輕武夫多半都沒啥心眼,什麼話逮着就問。李老漢也不計較,笑道:“俺就是不準兒子從軍,自個來了。”

“為啥?俺覺得從軍沒啥不好。”

他看了年輕雜兵一眼,說道:“上回在晉陽爬城牆,你沒去罷?”

“您不也沒去,咱們在石嶺關獃著,不是等遼軍么?”

李老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道:“你去一次,就不會在這裡問俺了。”

他們消磨到中午,便聽到人說該他們去領軍餉了。李老漢趕緊和眾人一塊兒去軍營里,打聽了一下,不僅有銅錢、麥面,還有鹽。

鹽也是受士卒們歡迎的東西,這東西在市面非常貴,不僅能自家用,多的還能賣給街坊,只要稍微便宜點就很好出手……朝廷的,不算販賣私鹽。而且殿前司也常鹽,他們直接從官府調,鹽本身並不是值錢的玩意。

每當這個時候,李老漢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這時候他除了大部分拿回家,還能買酒喝喝。多年以來是什麼世道?不僅能讓全家人吃飽穿暖,還能有酒喝,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