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欹的表現不太好。導演和跟他搭戲的演員NG了幾次之後臉色都不太好。導演把他叫到身邊說了幾句，又不敢說得太過。

畢竟在眾人眼裡，他是剛死了女朋友的人嘛，很難過的。江芷語一邊啃着蘋果一邊感嘆他這人設可真是賣得不遺餘力。

顧溫溫站在旁邊，微微彎下腰來問道：“別吃了，等會兒輪到你的戲怎麼辦啊……”

江芷語繼續啃着蘋果，嘴上的唇膏都粘在蘋果核上，“沒事兒，他們這一時半會兒拍不完。”

然而事實證明，人還是不能立flag，她剛說完，導演就開始呼喚她：“芷語！”

把她名字念得千迴百轉，婉轉動聽，江芷語一聽就知道沒好事兒。

“我們先拍你和季欹的戲。”

……這劇組可真不按套路出牌，一般不都是讓季欹歇會兒找感覺嗎？

江芷語感受到導演眼神里的期盼，她默默嘆了口氣，答應下來：“哎，好嘞。”

她都能聽見外面圍着過來探班季欹的粉絲在那裡嘰嘰喳喳地問“這女的是誰啊”、“怎麼都不讓欹哥休息下好過分啊”什麼的。

欹哥，一哥，粉隨蒸煮，野心真大。

江芷語咋了下舌，拿紙巾擦了下嘴，把剛才沾到的蘋果汁抹掉。化妝師快速給她補了個唇膏。

她坐進座位里。

燈光就位，場助喊道：“Action！”

季欹從門外走進來，江芷語連忙挺直了背沖他招手。

季欹笑着問：“今天叫我來什麼事？”

江芷語一愣，不過半秒，導演本來看出不對，正打算喊“卡”，她馬上接下去：“就是……有點兒事兒找你嘛。”

節奏被稍稍打亂，台詞也沒說對，但是導演沒喊停，江芷語知道自己對付過去了。

季欹的表現跟之前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突然開竅了還是怎麼著，他像是江晏辰本人上身，一掃之前的頹廢，表現得真跟她親哥一樣，語氣是無奈中透露着寵溺，把握得剛剛好。

江芷語被他這前後反差驚得差點找不回節奏，恨得牙痒痒。

這一場戲本來就不長，最後是趙小雨被江晏辰拒絕後哭得梨花帶雨。

季欹有些為難地摩挲着杯子，“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江芷語提前開始醞釀情緒，無聲地望着季欹，眼神中帶着祈求。

季欹不敢看她，“我也是剛剛才發現，我喜歡她……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

對面的女生一直都沒有說話，季欹心裡發慌，他終於抬頭去看。

江芷語雙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雙眼通紅，淚水不停地從眼眶流出，順着手臂滴落下來，砸在桌上。

“啪嗒”。

季欹腦子裡的線斷了。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江芷語身邊，拉着她的胳膊讓她面向自己。

然後把一臉茫然、還在抽泣的她摟進了自己懷裡。

江芷語：？？？？

周圍的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這是什麼鬼發展。

原本這裡應該是江晏辰看了一眼趙小雨，留下一包紙巾就離開，去找女主了。

現在江芷語拍打着季欹的後背，讓他趕緊鬆開自己，聲音被悶得含含糊糊：“里快鬆快！”

導演總算反應過來，狠狠地咳了一聲。

“卡！卡卡卡！！”

季欹抱着江芷語的手臂一怔，慢慢退開了。

“芷語哭得再怎麼我見猶憐，你也不能改劇本啊！”

大家因為導演的這一句調侃笑了起來，氣氛緩和了些許。

季欹拍拍自己被淚水沾到的外套，“抱歉。”

江芷語：“……沒事。”

好在季欹發過這次瘋之後就正常了，他第二遍沒有第一遍狀態好，但也還過得去，導演沒讓再重拍，算過了。

江芷語擦着鼻涕眼淚湊到攝像機後面，導演笑眯眯地對她豎了個大拇指。

“芷語果然不負我望！季欹狀態好多了！”

感情導演是讓她“帶孩子”呢……

她扁着嘴，嘟囔道：“他不用人帶……”

至少她剛才演戲的時候，沒有引導他的意思。另外，江芷語也不解，“您真信任我啊。”

吳城但笑不語。

這是他第一次和江芷語合作，之前他連聽都沒聽過這個人，開機前跟朋友一起喝酒，席間突然有人提起，說江芷語是個只有臉能看的花瓶。

吳城自然以為她是投資商硬塞進來的，一開始對她就沒什麼好臉色。後來遇到她要下水的戲，她看上去是身體不太好，小助理在旁邊欲言又止的，結果江芷語一咬牙，還沒等到他說呢，毅然決然地跳進泳池。

冬天零下十度的氣溫，江芷語為了配合一起搭戲的演員，跳了三次，毫無怨言。

不止是敬業這一點，吳城後來發現她演技也好。再尷尬的劇本，都能讓她演出一份生動自然來。

所以在吳城眼裡，江芷語是個低調、敬業、演技好、值得栽培和以禮相待的女演員。

想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唉，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火。我看你可以當辛梓的接班人，可比蘇雅蘭強多了。什麼演技相似，她那全是拙劣的模仿！”

蘇雅蘭原本是個二線，辛梓一死，她的團隊開始瘋狂營銷，剪輯了一些兩人表演相似的地方，把她吹捧為“辛梓的接班人”，最近儼然有躋身一線的架勢了。

“你身上倒是有點辛梓的影子。以後說不定能上大屏幕。”

江芷語笑了笑，手指豎在唇間，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噓——借您吉言。”

她何止是有影子，她就是辛梓本人啊。

當天后面的幾場戲都拍得很順利。她快快拍完，打算馬上走人，臨上車的時候，季欹不知道從哪走過來把她攔下。

江芷語：“嗯？您有什麼事？”

他神情複雜，盯着她的眼睛，準確的說，是屬於江芷語的眼睛，“你演戲有點像一個人。”

她心裡“咯噔”一聲，但面上並不顯露，“像誰？”

對方並不回答，反問道：“你故意的？”

江芷語一愣：“啊？”

“世界上的辛梓只有一個，別再模仿她。”

季欹扔下這句話轉身走人，留江芷語一人站在原地風中凌亂。

這孩子是不是入戲太深，最近上升太快，膨脹了啊……

江芷語歪着頭，百思不得其解，他這到底是被熟悉的演技刺激得惱羞成怒，還是真以為自己是“模仿辛梓”意圖上位啊？

這時顧溫溫突然說：“我最近也覺得來着……芷語你突然演技突飛猛進，是不是在模仿辛影后啊……”

哦，這還有個瞎眼的辛梓腦殘粉小助理。

“模仿別人是走不長久的……”

江芷語朝天翻了個白眼。轉身坐進車裡摔上了車門。

顧溫溫肩膀一抖，“我也是為你好……”

“好好好，為我好。去開車，OK？”

可不是為我好嘛，她安慰自己，為“辛梓”說話就是幫我說話嘛。她恨不得扒了江芷語這層皮，讓他們好好看看：老娘就是辛梓！

當然只是想想。江芷語望向窗外。

還遠遠不到時候。

江芷語回到家裡，卸了妝躺在床上刷手機。過去她拍戲忙，閑暇時手機粘在手上也刷不痛快，現在倒是有時間當把真正的“網癮少女”了。

“……這小兔崽子怎麼又上熱搜了。”

剛打開微博，她就看見季欹的名字掛在熱搜榜的第一位。“辛梓”兩個字還排在他的後面。

她撇撇嘴，到底還是忍不住點進去看，順便安慰自己：“我這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熱搜的內容和前幾天都大致相同，無非就是粉絲路透，配上文字：季欹今天拍戲的狀態又雙叒叕不好了，心疼。

江芷語看一條翻一個白眼。

這痴情人設怕是要耍一年了，她死了也不能逃過被捆綁炒作的命運。季欹這手牌打的真是好。

江芷語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在一邊。

季欹這一場戲，計劃了幾年？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一開始就是，還是臨時起意？

她不敢想。

季欹接近她的目的是想紅，想上位。一想到這裡，她就心口發痛。

她的溺水，不是事故。當時她正跟季欹在游輪上度假，她會游泳，但當時直接被人從背後推下去，右腿在下墜過程中撞到橫杆，入海時無法活動。她只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慌忙逃脫的背影，不確定是不是季欹。她重生後搜過新聞，警方在她的屍體上並沒有找到捆綁、爭鬥的痕迹，所以斷定為意外墜海。

而事件發生的前幾天，她聽見季欹和誰打電話，語氣冰冷，“我想公開……嗯，我會找個機會的。”

江芷語想，他可能本來不打算讓她死，只是希望她出點事故，找人拍下他去照顧她或者救她的照片、視頻之類的；畢竟如果不出點事故，辛梓對狗仔的警覺性總是百分之百。

結果弄巧成拙，她真死了。

她死後，季欹團隊的通稿鋪天蓋地，他跪在她被打撈上來的屍體旁哭；他參加了她的葬禮，在墓地前下跪；他在記者面前默認了他們是情侶。

他甚至連最新一條微博都是她去世那天發的：“我愛你。”

現在網上的人都同情他、被他痴情人設吃得死死的。就連辛梓的粉絲，雖然有一小部分質疑他在炒作，但大多數人把對辛梓的愛意轉到了季欹的身上。

她想起在海中下沉的那一刻，絕望與冰冷堵住她的口鼻，她縮在被子里汗毛豎立。

而她自然也沒發現，在她沒翻到的路透里，不止有季欹，還有江芷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