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語殺青那天的最後一場戲也很簡單，全程就是陪在男主身邊充當裝飾物，在劇里就是趙小雨陪江晏辰去談生意。她只要全程保持千金小姐的姿態和微笑就好了。
季欹這次跟她沒什麼交流，兩個人互相沉默着開始拍戲，導演快喊“卡”、也就是男主和告別了合作商的時候，季欹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江芷語愣了一下。
吳城喊了“卡”。
導演看着攝影機里的畫面，嘖嘖讚歎：“挺好挺好。”
最後那個揉頭髮的動作並不在劇本里，是季欹臨時加的。吳城拍拍已經跳脫出角色的季欹肩膀，“最後的選擇很不錯，你們倆反應都很自然！特別是芷語，演出了暗戀者的怔愣！很棒！”
在戲裡趙小雨是江晏辰的“妹妹”，他做出這樣的動作也無可厚非。但吳城的稱讚，她配不上。她的怔愣並不是因為趙小雨是暗戀者，對自己喜歡的人的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
她是突然陷入了回想，回想過去，季欹並沒有摸過“辛梓”的頭。
她望過去，季欹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面無表情地看劇本，準備自己的下一場戲。她站在拍攝用的會議室里，吳城突然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
“我們芷語今天殺青啦！！”
隨着他這一聲呼喊，周圍的工作人員也鼓掌慶祝，說“恭喜”、“辛苦”之類的話，她在那短暫的時間裡成為人群的焦點，看見郭可琳也站在外圍笑着為她鼓掌。
而季欹仍舊低着頭。
像她這種整部戲加起來也不過二十幾分鐘的小配角是不會有殺青宴這種東西的，之後的慶功宴會不會邀請她去都是個問題，如果不是吳城的這一聲，她恐怕會在大家發現之前就默默離開片場。郭可琳在她收拾東西走之前，悄悄問她：“嘿，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江芷語瞥了她一眼，“沒有。”
“那……你要不要當我的演技老師啊？”
江芷語好氣又好笑，“你去那些戲劇學院掛名上幾課，比請我靠譜。”
“不不不，”郭可琳連忙擺手，瞪着眼睛似乎真有幾分認真，“你可以現場、面對面、手把手地教我啊。我行程還挺忙的，沒時間上課……”
江芷背上包，朝她揮手告別：“嗯，我行程也挺忙的。”
“你剛才還說你沒打算……”
“現在有了。”
“是什麼？”
“離你遠點。”
郭可琳聞言生氣地撅起了嘴，江芷沒忍住自己先笑了出來，她捶了下郭可琳的胳膊，“加油，走啦。”
路過季欹時，對方看了他一眼，江芷語大大方方地與他對視，甚至還開心地笑了一下。季欹像看見神經病一樣瞪了她一眼，撇過頭。江芷語挑了挑眉，也不生氣，心裡冷笑，想着遲早還是要再會，但願那時他還有這樣瞪人的心情。
說沒有打算並不是在騙郭可琳，除了這部女五號的劇之外，她接下來沒有任何工作安排。吳城那邊讓她安心等消息，估計還要很久，可能江銘這樣的導演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古怪，喜歡搞神秘感那一套。
雖然這兩年工作一直很少，但江芷語過得並不算拮据，似乎家庭條件不錯，她的父母在國外，大概一直有給女兒打錢。而住着辛梓靈魂的江芷語卻不能接受這筆錢。
她剛剛有些名氣的時候就立了遺囑。因為無父無母——辛梓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也因此格外沒有安全感，她將死後的所有財產一部分捐給孤兒院，剩下的建立產婦基金會。她看過關於生育的紀錄片，心存恐懼，想幫助那些無助的孕婦。
她雖然是重生到另一個人身上了，卻用不了自己原本的錢。
當然原本江芷語的銀行卡、網銀賬戶之類的，她也不清楚密碼，只能憑身份證去一個個申請修改。
想到這裡，江芷語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以季欹的名字開過一張卡，裡面存了不少錢。她還記得卡號和密碼，後六位都是季欹的生日。季欹那個時候說自己永遠都不會用。她現在雖然不信，但還是抱着僥倖的心態打算沒錢的時候去試一試。
她本來以為自己殺青之後，和季欹的牽連暫時就該到此為止了；但劇組顯然不這樣想。為了“慶祝”她殺青，電視劇的官博發布了她拍攝時的花絮。非常湊巧地，就有之前和季欹在咖啡店裡的那一場。
攝像機清楚地記錄了季欹走過去抱住她之後大家起鬨的全部過程。
江芷語當時腦子裡只有四個大字：“熱搜預定”。
果不其然，花絮放出去不過兩個小時，“季欹江芷語”詞條再次榮登熱搜榜榜首。季欹的黑粉和江芷語的黑粉一齊出動，看上去就像是兩家的死忠粉在對掐，而實際上只有季欹的死忠粉下場——江芷語根本沒有粉。
不過還好這段視頻里她沒有什麼主動的行為，要不然她現在就要背上“勾引”的罪名了。
官博皮下肯定是看熱鬧不閑事大的體質，就想看大家撕起來帶熱度。但季欹家粉絲戰鬥力太強，拉着辛梓的粉絲一起下水，江芷語就只能當那個最慘的炮灰。
簡潼給她打電話，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江芷語哭笑不得：“我能怎麼樣啊。”
“……你要不要我寫個採訪稿？”
江芷語一隻手用ipad刷微博，一隻手舉着手機，“誰的？季欹的？不要。”
“……我可是好不容易違背職業道德一次，你真不要幫忙？”
“不要。”
江芷語答得輕巧，簡潼卻一口氣憋在了嗓子里。後者其實也存了些私心，還是想要第一時間跟上熱度。但既然江芷語說不要，那就是不要。
她們寒暄幾句，簡潼讓她少看網上的東西，就算看了也別往心裡去，江芷語跟她開玩笑，說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看得開，不必擔心。電話掛斷後她仍舊捧着iPad逛微博。江芷語的微博賬號一直都是自己管理，不是自拍就是雞湯，這幾天她跟着轉了幾條劇組的花絮。現在下面的評論幾乎都是黑粉。
評論和艾特數還在瘋狂上漲，一聲一聲吵得人心煩。她乾脆關閉了非關注人的提醒，突然又想到自己這也算是有熱度了，不用白不用。
她設置了粉絲才能評論。
罵我可以，先關注我啊。
她看着那些在她評論里跳腳的季欹粉，笑了起來，“過不了多久，我讓你變成我的真粉，看你們打不打臉。”
說實話，哪怕她之前再稍微有名那麼一點，她的公司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點動作都沒有。趁着熱度發點通稿——既然已經黑了那不如就走這個路線，等有了粉絲站住腳再洗白也不遲。
但江芷語十分感謝公司此時的不作為。
她沒做過的事自然問心無愧，若發了通稿就相當於真的下了水，就算今後有好的作品也沒辦法痛痛快快地打黑粉的臉——就算再走一次演藝路，她還是要走得乾乾淨淨。
她合上平板，打算看會兒電子書就睡，這時經紀人突然打來電話。
江芷語嘆了口氣，怕是要提熱搜的事。
她接通電話，經紀人興奮的聲音就像鋼珠一樣從聽筒里蹦出來。
“喂，芷語！有個好消息！有新戲要找你演啦！”
江芷語一愣，脫口而出：“什麼戲？”
經紀人好像不太滿意她這樣沒什麼情緒的語氣，話里的興奮也跟着散了，“一個網劇。”
“有劇本嗎？”
“有……不對，你還想挑？”
江芷語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覺得有些頭疼，現在的自己能接到什麼樣的劇，她完全能想象到。演員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她本來打算一門心思地等吳城的戲試鏡，可像她這種沒什麼羽毛的人，實在不能挑。
“……沒有，我就是想先看看再說。”她語氣軟下來，這樣解釋道。
“劇本我微信發你，好好看。明天來公司一趟。”
說完不等她回復就掛了。
江芷語翻了個白眼，打開微信。沒過一秒，電話鈴再次響了起來。
她以為又是經紀人，下意識點接聽，說了一聲“喂”之後卻沒人回應。她移開屏幕，看了一眼，陌生號碼。
像她這樣的小角色，手機號很好打聽，可能都不用跟黃牛花錢買——估計也沒人會賣。她不敢出聲，黑粉的恐嚇電話之類的在圈子裡也不是沒聽過。她摒住呼吸。
對面的人像也在等她說話，呼吸聲在聽筒里顯得粗糙，半分鐘，才先開口：“我是季欹。”
季欹說：“想和你談一下關於最近熱搜的事。”
緊繃的心跳開放起來，一瞬間加快了速度。江芷語在心中罵他，又放平語氣裝作若無其事，不想露出一點弱勢來。她扁了扁嘴，“不是我。”
季欹的語氣聽起來冷冰冰，“我不在意。”
“那你想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