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掉了。”

江芷語仍舊微笑着看向關盈盈。

關盈盈愣了一下，問：“……什麼？”

“你不知道嗎？你的腿爛掉了。”

江芷語刻意放輕了聲音，一聲一聲，像是從地獄來的使者。在關盈盈還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緩緩湊近關盈盈的耳朵，在她的耳邊低語：

“因為你做的那些骯髒的、下流的事情，從下面開始，被黑暗吞噬，被惡魔啃咬，現在我才會坐在輪椅上，以這樣的方式與你交流……我就是你啊，黎離。”

江芷語表情溫柔，但溫柔中充斥着木然，好像這一切對她而言已經無所謂，她僅僅只是來完成自己的任務。

關盈盈原本想要從江芷語的弱勢處開始攻擊，所以才在一開始就提到了她的輪椅，無論如何，如果是真的在拍戲，她是不可能在輪椅上演完所有的戲份的，關盈盈想讓江芷語站起來，或者無法辯駁。

但她沒想到，江芷語竟然也自行發揮，把自己現在的狀況合理化，愣住的人反而變成了她自己。

在場邊一直專註看戲的李巧然忍不住打了寒戰，摩挲着自己的胳膊，“這演的也太嚇人了……毛骨悚然的。”

江銘導演的助理立即向她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李巧然撅起嘴，兩根手指在自己的嘴唇前打了個叉，乖乖安靜看戲了。

關盈盈並不是那麼輕易就會認輸的人，悄悄在被子下捏了兩下床單緩解壓力，微微低着頭看向江芷語，“不對，我不認識你。”

“啊，明白了。”江芷語一副知道了什麼的樣子，和關盈盈拉開了一點距離，對着她的臉說：“黎一向你伸出了手，你以為你就獲得了解救，是嗎？”

李巧然這時一拍手，一下就明白過來，她們現在演的這場戲，是黎一和黎離表白並在一起之後發生的事。

江芷語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似鬼魅一般，她仍舊笑意盈盈，“別做夢了。你永遠都不會有脫身的一天。你看見你腳下的泥沼了嗎，它將會跟隨着你，跟隨着我，一輩子……”

關盈盈咬着牙，“你閉嘴！”

“我只是說出了你的心裡話，我就是你啊。”

“好了好了，停停停。”江銘這時突然插了一嘴，他走到開關前，把房間內的燈打開，滿臉嫌棄地對着兩個人問道：“你們是演恐怖片嗎？一個一個的……你們還記得自己演的人物叫什麼嗎？”

關盈盈不服氣，又沒辦法反駁，扁着嘴低下頭。

江銘嘆了口氣，眼神在兩位女演員中間來迴轉，突然又指向關盈盈，“特別是你，你怎麼表現得理直氣壯的？黎離的性格呢？內疚呢？自卑呢？”

“我……！”關盈盈猛地抬起頭，想要反駁，中途又收了回去，咬着牙一言不發。

“是完完全全地在被帶着走啊。”

關盈盈聽到不知是誰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她扭頭瞪視着人群，想從其中找出說這句話的人，江芷語“嘖”了一聲，像是十分失望的樣子，看着她搖了搖頭。

關盈盈狠狠瞪着她，面色不善地問：“看什麼？”

“看你連一句實話都聽不得。”

關盈盈火氣衝上臉，恨不得當場撕碎江芷語的嘴，緊接着就聽見後者問江銘：“導演，要再來一次嗎？”

江銘的表情有些為難，“你們浪費的時間也有些太多了……”

江芷語一副她也沒什麼辦法的表情，攤了攤手，“現在沒有結果啊。”

江銘眨了眨眼，表情明顯得就差在自己額頭上刻着“你在說什麼啊”幾個大字，“不是已經有了嗎。很明顯啊。”

“在場的人心裡也有數吧？黎離這個角色，仍舊是江芷語的。”江銘停頓了片刻，環視一圈，觀察着周圍人的表情，神色淡然地問道：“有人有疑議嗎？”

片場的工作人員連竊竊私語都不敢，保持着安靜的狀態，低下頭躲開關盈盈的視線。

沒有出聲，也沒有人舉起手。順利得連江芷語本人都覺得奇怪。

“你們是不是突然對我……有點太好了？”

江銘笑了一聲，忍不住問：“怎麼，你還希望有人對你不好一點？”

江芷語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後腦，“那倒也不是……”

她轉動着輪椅，面向全體工作人員，慢慢撐着手臂站起身，然後十分誠懇地沖他們鞠了一躬，“這段時間一直麻煩你們，真的十分抱歉。”

而在一旁被徹底無視的關盈盈，握緊了拳頭，好像現在面前的這副場景再荒唐不過，她大喊了一聲：“我不接受！”

江銘剛想開口，被江芷語攔下。江芷語語氣平靜，不氣不惱地說：“下次吧。等你真的摸透了人物性格的時候，如何？”

江芷語看着關盈盈那張年輕又有生氣的臉龐，忍不住感嘆：“但說實話，高中女生的角色，真的很適合你。”

這句話並不帶有絲毫的嘲諷意味，但聽在關盈盈的耳中就變了味道，她氣的冷笑一聲，問：“你說什麼？”

“字面意思，別誤會。”

江芷語蹙着眉，扁嘴想道：我真的是想誇她來着。

她眨眨眼，突然想起什麼，又推着輪椅到關盈盈面前，在她耳邊說：“別這麼張揚，你做了什麼，我還是知道的。”

關盈盈神色瞬間慌亂起來，江芷語沒什麼表情地打量了她兩眼，揮手招李巧然過來。

她和江銘說：“耽誤了你們的時間，抱歉。我明天就可以回組。但今天，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江銘有些猶豫，問：“你的腿……”

“你也看到了，還能走。”江芷語輕鬆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她拍拍自己的大腿，“沒什麼事。”

季欹這時正要往她這邊走來，江芷語及時察覺，暗自向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不要過來。

她轉頭吩咐李巧然：“我想去我摔下去的樓梯看看。”

李巧然點點頭，說：“好。”她推着江芷語往片場外走，心裡的石頭還沒放下，她總覺得這次換角色的風波還沒那麼快過去。

但江芷語卻看上去意外冷靜，好像十分堅信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可關盈盈明明還沒心服口服的樣子。

不知道是江芷語讀出了她的內心想法，還是李巧然不小心把心裡想的事情說了出來。江芷語對她笑了笑，用一種安撫的語氣說：“對手是她的話，遲早會解決的。”

李巧然不解：“為什麼？她的背景……”

江芷語搖搖頭。

“因為她馬上也會有別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