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江芷語睡得很熟，起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她拉開兩床之間的隔簾，看護床上空空蕩蕩，只有床單上不平的褶皺表明不久前曾有人在這上面睡過。

季欹走了。

江芷語撇了撇嘴，對他離開前不打招呼這件事感到不滿。她伸了個懶腰，覺得躺得有些累。

她的腳應該今天就可以拆石膏，如果醫生觀察沒有問題，就能辦理出院了。

江芷語動了動身子，打算起身拿手機，病房門被人打開。

她以為是助理李巧然來了，轉頭去看，才發現是季欹。

他雙手提着兩袋打包的食物，裡面的熱氣向上在塑料袋裡聚集成水珠。季欹把它們放到桌上，再回去關門。

他說：“抱歉，回來的有些晚，外面的店都沒怎麼開門。”

江芷語說：“我還以為你走了。”

季欹一怔，“我是去買餃子。”

江芷語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說：“好。”

季欹扶她起來去洗漱，江芷語沒拒絕，也沒說自己腳快好了。洗漱完他們再次坐在桌前，安靜地吃早午飯。

季欹買了六盒水餃，大概各種餡料都買了一份，有酸菜豬肉、白菜豬肉、香菇豬肉、韭菜蝦仁、蝦仁三鮮和圓蔥牛肉的。江芷語喜歡吃蝦仁三鮮，吃不慣韭菜和酸菜，季欹發現她最常夾三鮮的水餃，後來乾脆把那盒放到她面前。

不知道季欹去哪兒買的餃子，皮薄餡兒大，和普通人家包的一樣實在，讓江芷語想起以前家政阿姨每年包的餃子，總會分給她一點。

她吃完一盒就飽了，季欹吃完收拾好剩下的，放進冰箱里，用過的餐具都扔掉。

季欹說：“朝陽這邊在催你澄清。有點等不及了。”

江芷語莫名冷靜，“我不是說過完初一嗎。”

季欹有些糾結，他想說些什麼，話出口時卻變成：“我再拖一拖。”

江芷語長長地吐了口氣，她說：“抱歉，麻煩你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但幫我爭取角色和簽約，的確對我有利，現在變成這樣，真的很抱歉。”

季欹搖搖頭。

江芷語心裡清楚，如果不是季欹幫她拖着，朝陽和《雙生》的劇組可能早就發聲明，跟她撇清關係——李巧然已經幾天沒在醫院裡出現過了。

下午醫生來給她拆石膏，季欹沒想到她恢復的這麼快，問她：“你說要過完春節，是這個意思？”

江芷語笑，說：“不是，你想多了。做個澄清又不是去打人。我腿好不好都沒關係啊。”

醫生是季欹安排過來的，見到他也並不驚訝。只平靜認真地交代注意事項，江芷語一邊聽一邊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

“這段時間不要劇烈運動。適當運動沒問題，就當復健了。晚上或者明天辦理出院手續都行。”

江芷語應：“明白了。”

季欹根據她的意願迅速地幫她辦了出院手續。江芷語拿着自己的病歷表和前台開的單子，擺在病床上拍了一張，然後才收回包里，跟季欹說：“我們分開走？”

季欹說：“我送你？”

江芷語聽出這是一句問話，她也不客氣。笑着說：“謝謝。”

他出門時還想扶她，被江芷語躲開了。對方壓低聲音對他說：“保持一點距離，省得之後被拍了說不清楚。”

季欹沉默着認可了她的話。

*

江芷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密碼。

之前她讓簡潼也來拿過幾次東西，都還用的是之前的密碼，但郭可琳那件事之後，江芷語就有了改密碼的想法，讓別人做她不放心，還是等自己回家來才更安全。

回到家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雖然地暖還熱着，但莫名就是有種冷清感，她不想承認，自己家比醫院的病房，還要冷清。

只有她一個人在。

季欹幫她爭取到的期限是明天。

但她現在什麼也不想思考。她呆坐了一會兒，從cd包里翻出幾張碟片來，塞進播放機里。

安靜的房間內環繞着吵鬧的音樂聲，她這才有一點活着的實感。

跟德文娛樂的“戰爭”正在倒計時。江芷語至今也不確定自己能否減弱那個視頻帶來的負面影響。

全面消除是不可能的，那些一眼就知道是謠傳的黑料都將永遠被鍵盤俠當作實錘，時間消磨掉的只有闢謠的真相。

九點多時季欹發消息給她，叮囑她早些休息。江芷語回復說好，這才發現自己在沙發上已經坐了將近四個小時。回來時還是黃昏，天已經黑了不知多久。

季欹提醒她，讓她儘早採取澄清行動，有行動之前要提前聯繫她的經紀人，王思琦。

江芷語盯着季欹的消息，半晌後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那邊的人沒有接，江芷語也不急。乾脆放下手機去洗漱。她回房在備忘錄里寫好澄清微博的文字版，言辭斟酌再三，想着怎麼樣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更符合一個受害者的身份。

她沒有粉絲，所以不會有人幫她把自己的澄清截下來，跑到各大營銷號或者黑子的微博下闢謠、控評。

買水軍也是禁止的，如果被人發現扒出來，會起到反效果。

她不確定朝陽娛樂還會不會配合她，但買營銷號的錢她還付得起。

澄清文差不多寫到一半，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江芷語看到來電顯示上的“顧溫溫”三個字笑了起來，她接起電話：“喂？”

*

第二天江芷語很早就聯繫了王思琦，她特意去了一趟朝陽。

她戴着墨鏡，不知道有沒有人認出她來，但大廳里的氛圍與德文截然不同，幾乎沒有人注意周圍，大家都掛着一張淡漠的臉，在工作的路上步履匆匆。

江芷語深吸了一口氣，坐電梯上了樓。

王思琦的辦公室在十五樓。

江芷語沒聽醫生的囑咐，她還是穿了高跟鞋，鞋跟觸碰大理石地板發出清脆的“咔噠”聲，像是進入倒計時的鐘。

江芷語走過漫長的走廊，在王思琦的辦公室門前站定，輕輕敲門。

三聲。裡面的人說：“請進。”

江芷語推開門，站直了身體。她保持着得體的微笑，跟她的經紀人——雖然也許很快就會變成前經紀人——問好。

江芷語說：“Hi，我來跟你談我的解決方案了。”

王思琦也笑，看不出是否真情實感，聲音還是柔柔的台灣腔：“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