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語知道江銘是來安慰她的，但沒什麼用，她一向討厭周遭的非議，所以上輩子才那麼討厭緋聞。

有些人覺得內心強大的人就不應該在乎他人的想法，即使其他人罵你、詛咒你，也都應該無所謂，這樣才是成熟穩重的體現。

辛梓曾經努力做這樣的人，也對外表現出這樣的特質，但她的心裡明白，自己仍舊會不快。

她又不是聖人，憑什麼要求她一定要心如止水？那些講着大道理的人，難道不是在以己度人？

——受害者至少要擁有難過的權利。

她的做法是不產生恨意，但今後一定要用行動讓詆毀她的人無話可說。

江銘說：“我相信你之後能做好，他們會明白的。”

江芷語點點頭，“我……”

“閉嘴！”

她剛要開口說話，季欹的聲音從會議室里傳出來。

他吼得很大聲，聽上去是動了氣，江芷語和江銘都好奇地往會議室的方向看，互相對視了一眼，往會議室里走。

季欹站在一個攝像師的對面，眉毛擰成結，大聲質問他：“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麼？有證據嗎？”

江芷語完全沒聽明白他們在爭論什麼。

那個攝像師小聲說：“大家都這麼說，總不會是假的吧……”

季欹用力拍了下桌子，喊道：“我最恨你們這種說閑話的人！”

之後他怒氣沖沖地往外走，看到江芷語時愣了一下，腳步卻沒停。

江銘一臉茫然地攤着手，問：“這是什麼情況？”

坐在一邊的季晴嘆着氣，抬頭看向他們，說：“是在幫某人不平呢。不知道怎麼自己動了氣。”

江芷語一怔，知道怕是和自己有關的事，因為季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啊……”

她握了握拳，把冰美式放進江銘手裡，突然說：“我也失陪一下！”

江芷語最後在緊急逃生通道的樓梯間找到了季欹。

她輕輕推開門，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吱呀”的一聲，季欹聞聲微微轉過頭，看見是她又轉了回去。

江芷語走到他身邊，把門關上，開口說：“這麼生氣？”

季欹沒回應。

江芷語無聲地嘆了口氣，“又不是說你，你這麼生氣幹嘛？你突然這麼幫我，我有點不習慣啊。”

季欹轉過頭盯着她。

江芷語抬頭去看，與他視線相對，突然一怔。季欹的目光里充滿了憤怒和不解，像透過她在看另外的什麼人。江芷語心跳加快，這是她第二次有這種感覺，好像季欹已經看見她這副軀殼裡的靈魂。

他抿了抿唇，說：“不是因為江芷語，不是因為你，是辛梓。”

江芷語張了張口，幾乎以為季欹真的看出了什麼，但他接著說：“我看見你就會想到辛梓，想到她一開始出演電影的時候是不是也遭受過這些，是不是也從這些人的誣衊、嘲笑中走出來，是不是也曾經受不了閑言碎語無法演出……我過去只看到了她光輝的時刻，覺得她天賦喜人所以就不會遭受那些小演員的痛苦。”

季欹揪住自己的頭髮，手指指節用力到泛白，“我什麼都不知道。”

江芷語將雙手背在身後，右手拇指的指甲狠狠刻進左手手掌的掌心，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的痛苦是來源於對季欹的心疼，還是對過去的自己的嫉妒。

她想問自己，為什麼沒能相信他，為什麼到現在也無法完全相信他——腦中回閃着季欹背着她打的電話、在包廂內說愛辛梓時躲開的視線……

江芷語搖搖頭，故作輕鬆地笑笑說：“也不一定吧，影后肯定比我厲害多了，她的經紀人不是也挺照顧她的嘛，哪有我這麼慘。好幾年了還是個一百八十線。”

她敏銳地觀察到季欹在聽到“經紀人”這幾個字之後表情變得很奇怪，咬着牙似乎在忍耐着什麼。

上次試鏡時她就注意到了，季欹似乎對蘇慧有很大的不滿。

於是江芷語試探着問：“你一開始討厭我，是因為我跟辛梓很像？”

季欹一怔，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但他還是老實地點頭說：“嗯。”

江芷語摸着自己的下巴，“那為什麼你不討厭蘇雅蘭？她明明在模仿辛梓、甚至在蹭辛梓的熱度吧？”

只要看蘇雅蘭演戲就會發現，她才是刻意模仿的那一個。如果季欹能夠說服編劇重新啟用她，那麼應該也能說服編劇不用蘇雅蘭才對。

但他們卻留下了蘇雅蘭，江芷語覺得有趣。

季欹的回答令她有些意外：“因為我有想要弄清楚的事。”

那一刻他的表情無比認真，江芷語幾乎立即就相信了這個說法，雖然她並不清楚季欹想從蘇雅蘭，或者蘇慧身上知道什麼。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離開前抬手輕輕拍了下季欹的肩膀，開玩笑道：“如果你真的那麼不爽，不如讓你姐姐少針對我一點。”

季欹竟然十分認真地點點頭，說：“嗯，我說了。”

江芷語一噎，沖他揮了揮手告別。

*

回到會議室，季晴還在原來的位置坐着。江芷語微笑着向她點頭，表示友好。季晴沒有回應，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

江銘把冰美式放在了她的劇本邊，裡面的冰塊在空調房內化的很快，江芷語喝了一口，只嘗到水的味道，放下了。

季欹過了會兒才回來，他們重新開始對台詞。

江芷語這次完全按照劇本來說，台詞一字不差。她節奏掌握的很好，所以只要對手沒出錯就不會有問題。季晴果然沒有再出聲打斷，他們順利地對完第一幕，江芷語鬆了口氣，想看季晴的表情時卻發現江銘皺起了眉。

江芷語出聲詢問：“導演？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江銘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看了眼季晴，還是搖搖頭。在場的人看他的反應，均是一頭霧水。

江銘說：“沒什麼，休息下，我們準備下一幕。”

江芷語不確定他想要對到哪個位置才會正式開拍，他們拍《雙生》，合同里清楚寫着不允許軋戲、廣告和雜誌拍攝必須提前報備、綜藝節目只能殺青後再接……也就是說，這整年幾乎全部都要跟劇組一起度過。

江芷語清清嗓子，扭身喊李巧然去幫自己倒杯熱水，準備好開始對下一幕的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