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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茫然的站在河邊,蠟黃的臉上俱是生無可戀,一襲破舊的衣裳在凜冽的河風中瑟瑟抖動,整個人也顫抖着……

那一雙哭腫了的杏眼無神的看着滔滔河水捲起白色的浪花一下一下敲打着岸邊的岩石,那一次次的撞擊就好像撞擊到她的心裡一樣!

她在昏昏沉沉中,腦子裡只能迴響去剛才一路上聽到的閑言碎語,那些聲音就好像是魔音一樣揮之不去。

……

“哎,你聽說了沒?陳秀才要休妻了。”

“咋可能?陳家娘子精明強幹,長的清秀,待人又好,上孝敬父母,下體貼丈夫,這在鎮上誰不知道啊,她咋會被休?”

“聽說是不生孩子的緣故。想想也是,陳家娘子進門都三年時間了,也沒生個一兒半女。”

“我看着可沒這麼簡單,咋看都覺得是陳家公子中秀才了,就覺得鄉下丫頭配不上他了,哪能不休妻?”

“嫂子你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我聽說那陳家公子又找了人,是縣城裡的小姐,現在要娶新人進門,所以才要休了媳婦。”

“真的假的?做人可不能滅了良心啊!”

“咦,良心是個啥,也不能吃不能喝的,陳家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有奶便是娘的那種人!”

“唉!也是!只是,那陳家秀才到底是讀書人,咋也不該是這種人吧?”

……

人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以前葉蘭總是不相信,覺得說這話的人都是嫉妒讀書人,可是經歷這一場,她才知道,這話誠不欺人也!

她的丈夫陳廣盛,是今年新考中的秀才,秀才回家,她戰戰兢兢的服侍着,唯恐怠慢了秀才公。

可是,饒是她再多的委曲求全,卻換不回丈夫一個笑臉。

昨晚,她給丈夫送夜宵,正好聽到丈夫陳廣盛與婆婆的對話。

這是到了這時候才知道陳廣盛在去縣裡趕考的時候,被縣城裡武家的小姐相中,願意下嫁,甚至連成親的日子都已經訂好了。

陳廣盛正在與他的母親王氏商量休妻。

她聽在耳中痛在心裡,驚慌失措之下,失手打翻了手中的盤子,盤子跌落在地上的聲音驚醒了夜色,也驚動了正在說話的陳廣盛母子。

開門而出的陳廣盛見她都聽見了,不光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情,反而如同扯開了遮羞布一樣不遮不掩,冷冰冰瞥了一眼地上的湯湯水水之後,淡淡的說了一句要休妻。

她茫然無措的問了一句憑什麼。

她葉蘭自問成親三年沒有做過對不起陳家對不起陳廣盛的事,為什麼到了最後竟然落得一個被休棄的結果?

可讓她震驚的是,眼前的男人一雙涼薄的唇上下一碰,說出來讓她不能接受的話。

“無子!”

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好像在說一句最平常不過的話一樣雲淡風輕。

卻根本沒有想過她此時的處境。

呵呵,無子,當然無子!

成親之後,陳廣盛聲稱要里心無旁騖的讀書,就直接住在了書院里,基本上不回家。

兩人說是夫妻,可那樣的夫妻與陌生人何異?

成親三年,都不曾在一張床上睡過,她一個人,怎麼可能生下孩子?

這幾年一起生活,她不是不知道,陳廣盛自詡為讀書人,嫌棄她是個鄉下土包子不識字看不上她。

就是連看到她,陳廣盛都會露出嫌棄的表情。

那樣的表情她看的難受,卻總是低眉順眼的從來未曾表露出一絲不滿。

她總想只要努力了,就能得到回報,哪怕是一塊冰冷的石頭,在懷裡揣的時間長了也能焐熱。

嫁過來的哪一年,她只有十六,不知道該怎麼討好丈夫公婆的她,唯有每天拚命幹活兒,日夜辛勞幹活。

機緣巧合,她得到了一門出神日化的織布手藝,並且憑着這個織布的手藝,讓陳家的原本一般的光陰有了極大改變。

就在去年,陳家還添了兩架織布機,又雇了兩個人幫工,現在的在鎮上也算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了。

公公婆婆因此對她另眼相待,口口聲聲說她是這個家裡的大功臣,沒有她就沒有家裡的好日子,平日里一聲聲的“蘭兒”更是讓她心滿意足,覺得再多的苦都甜了。

她以為陳家的日子好過了,她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可她沒有等到石頭被焐熱的時候,而是等到了冷冰冰的一句休妻。

她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即便是公公婆婆,也是從心裡看不起她的,以往的和顏悅色不過是裝出來哄騙她幹活的把戲罷了。

撕破臉以後,婆婆那一聲聲高亢的辱罵聲是那樣的不容情。

她在院子里跪了一夜,乞求丈夫和公婆,可就在今天早上,婆婆說,陳廣盛已經寫好了休書,等吃罷早飯就給她,婆婆還說了,如果不是城裡的小姐不願意做填房,就該將她一碗毒藥葯死,省的活着丟人。

婆婆王氏的話,讓一貫逆來順受的葉蘭也升起了逆反心理。

那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是不願意做填房嗎?那她就讓她成為一個一輩子抬不起頭的填房。

她憋着一口氣在收到休書之前偷偷跑出來到了河邊。

只要在接到休書之前死了,她就永遠都是陳家婦。

“……一個不生蛋的雞,遲早就是個被休的貨!我家能容你三年,已經仁至義盡了……城裡武家的小姐,比你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要是知道羞恥的,就該自請下堂……你哭哭鬧鬧的,這是給我們家哭喪呢?還是成心見不得我們老陳家好……”

婆婆的辱罵就迴響在葉蘭的腦子裡,她狂亂的甩着腦袋,想甩開那些縈繞在她腦子裡的刻薄話語。

“我就是死也不能被休!”

一句凄厲的叫聲之後,噗通一聲,葉蘭縱身躍入滔滔河水之中。

“有人跳河了,快救人啊!”

這是葉蘭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之後,河水從她的口鼻漫入,她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時間卻彷彿定格一樣,她眼前出現了雙親布滿皺紋的慈祥的臉,她看到父親抱着小時候的她玩耍,看到了母親燈下給她縫製新衣裳,看到了雙親送她上花轎,看到了爹娘說,不管發生什麼,她都是他們的女兒,甚至看到了兩個老人淚水漣漣的聲聲招喚她回家。

她瞬間覺得神志清明了起來,如果她就這麼死了,不過是給陳家要迎娶的新人騰開位置罷了,陳家婦有什麼值得稀罕的?能比命還重要?

她沒錯,為什麼要懼怕別人的譏諷?是陳家攀上高枝停妻再娶,這官司就算打下去自己也沒錯,為什麼要自己作踐自己?

她後悔了!

她在心裡吶喊,不能就這麼死了,不能就這麼丟下日漸年邁的爹娘獨承受對失去女兒的痛苦,不能用自己的死換取別人的一世安樂!

可是,一念之差便是永恆!

她陡然睜開了眼睛,卻徒勞無功,她還是朝着河底快速的沉下去。

她拼盡全力發出一聲嘶吼,這一聲聲嘶力竭的吼聲交織着她心裡的怨念化成一股怨氣直衝雲霄。

這一股怨念在直衝雲霄的過程中,也在河底造成了不小的風波,以至於,驚動了上河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