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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盈多閃憶過自己初二時,被班上的一姐叫進在建的教學樓,險遭厄運的恐怖記憶,急換兩口氣,才恢復正常的語速。

文豪像第一次聽精彩評書的孩子一樣,聽得極為投入。

“姐姐矮身撿拾散落的筆,有一個女生,一腳踩在她手上。我都憤怒了,姐姐旁邊的同學卻視而不見的樣子,想來姐姐是經常挨這種欺負。

那時候,我內心是打開的狀態,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人跟我同病相憐,還是與我有血緣關係的姐姐,我覺得我不再孤單,不再苦悶,不再卑微。

我要為我的姐姐出頭。

不管是用踢,還是用咬的方式,就算是同歸於盡,我也要為姐姐出頭。真的,我當時渾身上下充滿了勇氣!”

文豪露出期待的目光。

“不過,我還沒有出手,有人先出場了。”

文豪目光越發充滿期待。

“班級後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有人走路帶風地朝那群鬧事女生走過去,一把推開腳踩姐姐手的女生,力氣大到把那個女生推了個屁股蹲兒。

然後,那個人拉起姐姐,不住地往姐姐手上吹氣,像是奶奶輩的人在哄跌倒的小孫子那樣殷切。”

文豪的目光沉下去。他預感那個人是王承佑。

“女生們仗着人多,指責起那個人來。那個人一點沒有退讓的樣子,抄了本書就橫掃過去,一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姐姐在後面攔也攔不住,他一直把那幾個女生打出教室,打進別人班級里,還放言:再敢進他們班,他見一次,打一次。

你不知道,融華致是極其追求學生個人風度的學校。希望每一個女生像淑女那般高貴,每一個男生像紳士那般有禮。大家就算骨子裡不是淑女、紳士,也會儘可能裝一裝。

那個人倒好,一點不偽裝,非常強悍地原裝出場。他的舉動吸引了很多人圍觀,他一點都不在乎。打跑了外班的女生,他回自己班,哄姐姐。

姐姐很生氣,反過頭來朝他發火。怪他多管閑事。他就垂着臉,任由姐姐教訓。

那一刻,我的心閉塞起來。

我明白,我還是孤單一個人。沒有盟友,沒有同類。連明明比我穿得還不上檯面的姐姐都有人護着,只有我,是孤零零一個人。

我滿懷希望而來,帶着失望而歸。

不,不是失望,直是絕望。

姐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狠狠地酸到我了。”

文豪手捂胸口,心情複雜。既妒嫉王承佑那麼早出現在莫顏的生活中,又欣慰兇險的人生有人呵護莫顏。

“從此以後,我越發孤單,漸漸變得叛逆,倔強。

終於輪到我上初二,上初三,上高中……脫離苦海倒計時。

我也越發看清了我的媽媽。我的媽媽,她誰都不愛。看上去更愛我弟弟,也不過是因為我爸爸看重弟弟。照顧好弟弟可以回報給她更多。

我上初中的時候,爸爸的事業遇到了瓶頸。

媽媽各種想辦法,試圖挽救爸爸的事業。

有三四年,我們家掙扎着維持體面。

後來,實在掙扎不下去。媽媽開始更多暴露她的本性。她設計所有她能設計的人,討好所有她能討好的人,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

可她早已不是當年花樣年華里的小姑娘。

她開始利用姐姐,可姐姐有個舐犢情深的媽媽,不惜將事情鬧上媒體。媽媽退縮了,她本質上竟然是欺軟怕硬的。我在一旁,看得冷笑不止。我知道,不多久,她就會想到利用我。

你以為她是真的在努力挽救爸爸的事業嗎?

不是,她只是在挽救她榮華富貴的生活。為了繼續過上這種生活,用親身女兒的身體去換也在所不惜。

人人都說母愛偉大,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我遇不到?

所以,我真的不該出生,不該以小三兒的孩子的身份出生。

這是個詛咒。我這輩子,從一出生,就註定帶着永世不得解脫的詛咒。

媽媽把我推給了一個據說能放銀行貸款的男人,之後,我開始破罐子破摔。我高考故意考砸,當然,就算不故意,也好不到哪裡去。

分數只夠我去讀一個大專。

大專畢業,我故意放棄白領崗位,當起快遞員。

因為我覺得,如果一個人常年在馬路上疾馳,被撞死的幾率就會大很多。

對不起,我不是詛咒快遞行業。我只是不想活了。又沒有勇氣主動結束生命。

我從來都沒有快活過,心裡沉重得經常覺得邁不動腳。

撞上你車的那一天,與其說害怕,不如說失望。為什麼只撞壞了車?為什麼不幹脆把自己撞死得了!”

陳盈多越說越激動,淚水越流越洶湧。

“媽媽養活我,養活弟弟,以為自己雙保險。她哪裡知道,因為養我不用心,我心裡其實是恨她的。我以為她把弟弟照顧得很好,弟弟卻不這麼看,他有他的苦。最終導致,媽媽養大的兩個孩子,都不愛她。

不愛。

卻逃不開。

註定只能痛苦地活着。

你說我欠了你六位數的債,我也沒什麼好誠惶誠恐的。你看看我,我就是我的全部財產。想用什麼樣的方式拿去,就用什麼樣的方式拿去。

拿去什麼都可以,命也可以。

別說我欠了你六位數,我該還。前不久,因為欠了一個地痞流氓及時趕到他家取件,我就被他拖進了卧室……他威脅我說,我要是敢說出去,就把我的果照貼滿大街小巷,讓我的家人抬不起頭。我知道取件晚到純粹是借口,我也不怕他的威脅。

我沒有反抗,只是因為我不愛我自己!

我也根本不在乎我的家人!

沒有他們,或許我還可以對這個世界愛得多一點。

他們毀了我全部的熱情。

你想怎麼對我?聽我講故事,一定只是說辭吧?”

文豪注視着燈光下頹廢站着的陳盈多。他能感受到她的疲倦,她的沉重,她的苟延殘喘。

文豪站起身:“我想讓你跟我走一趟。”

“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