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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綠的幽光中,白色的倩影輕吻在蕭默的唇上,幻化出的俏臉上現出一絲得意和滿足。

驀的,白影的俏臉現出一絲驚異,隨即這驚異變成了恐慌,她竭力想要鬆開掙開,卻最終變成一小團綠色的光芒從蕭默的口中鑽進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周圍東一團西一團的綠光向後退了退,在空中飄忽不定,幻化出一張張暗明時暗,或恐怖或猙獰的面孔看着蕭默,流露出一種古怪的驚異。

蕭默只覺得胸口一股暖意傳來,隱隱中似有梵唱在耳,終於從迷亂中清醒了過來,緩緩睜開了眼睛。

“鬼!”他心中一驚,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縱然早就聽說過鬼界的存在,更是曾給藍玉講過鬼故事,卻也絕對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碰到鬼。

四周的幽光越來越多,恐怖猙獰的面孔上現出或怒或笑的表情,在周圍不斷遊盪。

藉著周圍鬼靈身上發出的幽光,蕭默終於將周圍的景物看清楚了:四周小河遍布,河堤上綠柳成蔭,而一條條小河的中間,則是一棟棟青檐綠瓦的房屋,彼此樓閣相連,順着一道道小河綿延遠去,竟是一副江南水鄉的模樣。

江南水鄉向來以詩情畫意注稱,只是眼前的這座水鄉,卻絕談不上詩情畫意,反而在周圍鬼靈身上幽光的照耀下,讓人感覺到說不出的詭異。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鬼界,只是,我此時到底是人是鬼?蕭默一時間疑惑叢生,卻又完全沒有一個答案。只是獃獃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呆立良久,蕭默這才回過神來,他狠狠掐了一把胳膊,立刻感覺到一陣疼痛。

這麼說,我還沒有死?蕭默心中念頭急轉,隨即想到了幼時母親講的鬼城:傳說鬼界有一座鬼城,世人身死之後都要先到這鬼城裡走一走,然後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將今生過往忘記得一乾二淨,這才能轉世投胎。自己之所以能夠感覺到疼痛,莫非是因為新死的緣故?

順着小河一路向下,周圍的鬼靈雖然不住晃蕩,可懼於蕭默能夠吸收鬼靈的古怪,四下里紛紛避開。

蕭默雖然心中奇怪,卻也並沒有多想。走到一座小院前,他輕輕一推院門,院門應聲而開。

綠色的鬼靈尾隨了蕭默一陣,卻沒有哪一個鬼靈敢跟着蕭默進入到院落之中,似乎這院落中有什麼讓它們極為恐懼的東西一般。

假山,藤蘿,翠竹,綠地。

若不是周圍幽幽的綠光,小院足可以稱得上風景怡然。

繞過假山,順着一條碎石鋪成的小路直入大堂,大堂上供着一張畫像,畫的是一個峨冠博帶,背負長劍的中年人,似是迎風而站,衣衫鼓起,一派風流瀟洒的模樣。

畫像用工筆所畫,筆法細膩之極,就連畫中人衣衫上被風吹出的褶皺之處也畫得清晰無比。

畫像前擺着一張長几,長几上一字排開數件法寶,有劍有刀,有錘有鉤,只是多半已殘破不堪,蕭默隨意看去,卻見面前的一柄已經殘缺了半邊的大錘下寫着一行小字:慕容英雄斬殺紅髮老妖於東海之濱。

向另外數件法寶看去,只見每一個法寶下寫的都是這樣一行小字:慕容英雄斬殺某人於某處。

粗略一數,長几上放着的法寶不下數十件,即使已經殘破被毀,卻仍能感覺到法寶上傳來的絲絲殺意,法寶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那麼斬殺這些法寶主人的修為更是可想而知。

蕭默抬眼看了看畫像中的慕容英雄,不覺有些敬仰,正在這時,卻見畫像中那慕容英雄似乎忽然動了一動。

蕭默眨了眨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卻見慕容英雄背負的長劍嗆浪出鞘,破畫而出,向著他刺了過來。

變生肘腑,蕭默怎麼也想不到這工筆畫上的人像竟能御使飛劍攻敵,再加上他身受重傷,本就行動不便,只來得及抬了抬手,便見眼前儘是碧光,身體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

從地上撐着爬起身,蕭默張口咳出了一口鮮血,他本就被暗王所傷,按說如今傷上加傷,多半爬都爬不起來,可如今被這綠光打在身上,他卻只覺得胸口之氣大暢,竟是舒服了許多。

碧光散盡,蕭默再看那畫,只見畫中人仍是背負長劍,動也未動的樣子,若不是胸胸口殘留着劍痕,他幾乎要以為剛剛的一幕是自己的幻覺。

該不會是這位慕容英雄以為我對他不敬,這才出劍懲戒吧?蕭默一念及此,又敬重這位慕容英雄斬妖除魔,便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這才弓身後退,出了小院。

有了這等遭遇,蕭默料想剩下的的房屋中住的也多半都是如這慕容英雄一般的鬼靈,便也不再進去查看,只想早些找到奈何橋,喝了孟婆湯。

他不知道這鬼城道路,只是想奈何橋既然名字帶了一個橋字,那麼自然必在水面之上,自己只要順着河水而行,自然便會找得到,當即便沿着河水順流而下。

一路上穿街走巷,過了重重屋檐,看到數道小河漸漸匯聚到一處,蕭默心知快要出了鬼城。

果然,過了片刻,流水聲漸漸變大,順着街道拐了個彎,就見眼前赫然出現了一道拱形小橋。

小橋為長石所築,長不過一丈多,橫跨在河流之上,拱橋中間刻着三個大字,正是“奈何橋”三字。

石橋上立着倆人,在臨近蕭默這這端站着一個妙齡女子,倚橋而立,滿臉凄然,另外一端則立着一個滿面皺紋,身體苟僂的婆婆,婆婆面前放着一方小爐,小爐上放着一隻長頸大肚的藥罐,咕嘟咕嘟直響,不時從中冒出一道道霧氣。

蕭默緩緩上了奈何橋,走到少女身邊。聽到腳步聲,那少女頓時抬起了頭,俏臉上一臉凄然。

蕭默只道她同自己一般是新死之人,只是看她臨橋而立,神情悲苦,想必是在等什麼人。

在這奈何橋面上等人?即使以蕭默此時的心情,也忍不住有幾分好奇,不禁問道:“姑娘是在等人么?”

少女面上凄苦之色更甚,卻沒有說話。

莫名的,蕭默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嘆了口氣,走向那婆婆。

剛走了兩步,卻聽身後歌聲驟起:

“山中只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

青藤若是不纏樹,枉過一春又一春。

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

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不羨西天樂無窮,只羨鴛鴦不羨仙.

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不怕永世墮輪迴,只願世世長相戀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相戀只盼長相守,奈何橋上等千年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歌聲清麗婉轉,卻掩不住裡面的凄然之意,唱到最後一句“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時,少女連唱三遍,到最後一遍時,已是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蕭默被勾起心中苦楚,胸口如受重擊,只覺得這最後幾步怎麼也邁不出去,眼前全是白艾艾那俏麗的面容。

正在熬藥的婆婆眼中精光閃過,看了少女一眼,滿是皺紋的臉上堆起笑容,伸手拿起了藥罐,那藥罐正中不住冒着水泡,想來極其燙手,那婆婆卻像沒有感覺一般,從藥罐中倒出一碗葯湯。

琥珀色的葯湯在碗中飄來盪去,蕭默木然接過瓷碗,道:“婆婆,這就是能夠忘記過去一切種種的孟婆湯么?”

婆婆一臉慈祥,道:“少年郎,這就是能忘記一切的忘憂湯,喝了吧,喝了它你就能夠忘記過去一切種種煩惱。”

她的聲音里似乎帶有一種說不出的誘惑,蕭默將碗端起,心中卻想道,那少女雖然悲慘,卻還有一個可以等的人,我呢,我又能夠等誰呢?不知道白師姐以後會不會也同我一樣在這裡喝這孟婆湯,只是她喝這孟婆湯之時,心中想的想必是那任隨風吧。不知道自己這一死,有誰會為自己哭呢?白師姐想必是不會哭的,為自己哭的多半只有小小吧。

想到小小,蕭默心中不由一緊,自己這一走,小小想必會很傷心吧。

心中百般念頭轉過,蕭默只覺得此生再無可戀之處,端起孟婆湯就要喝下。

“蕭大哥!”蕭默剛要喝下孟婆湯,卻聽一聲呼叫,他愕然抬頭,卻見那正倚橋而立的少女忽的回過了頭,向他走了過來:“這湯喝不得!”

“怎麼會喝不得?”婆婆仍是一臉慈意,伸手托住蕭默手臂,將葯碗向他口中送去,道:“少年郎,喝了吧,喝了它你就可以忘記一切煩惱,喝了它就再也不會痛苦了。”

“爹爹,不要!”少女驚叫了一聲,伸手打在那葯碗上,葯碗打在地上,琥珀色的湯汁灑了一地,青石鋪就的橋面上立刻冒出一股青煙。

看到這葯湯如此之毒,蕭默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立刻明白過來,猛的退後一步,道:“這不是奪何橋,你也不是孟婆,你到底是什麼人?”

婆婆將腰一挺,哪裡還有半點老態,她冷冷看了少女一眼,道:“長風,你連爹的話也不聽了么?慕容世家全族被滅的大仇,你難道也忘了么?”

少女撲通一聲跪下,道:“爹爹所言,長風斷不敢有所忘記,慕容世家全族被滅,長風更是銘記在心,只是蕭大哥救過長風一命,還望爹爹放過蕭大哥,容孩兒報了救命之恩。”

蕭默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少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可聽她言語,倆人分明是認識的。

少女只是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一下,那婆婆上下打量了蕭默兩眼,道:“他就是你說的那個蕭默,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你們是慕容世家的人?”蕭默驚道:“不是說慕容世家滿族被滅了么?”

婆婆忽的長笑起來,只是笑聲中卻是沒有絲毫笑意,只帶着說不出的凄然:“三大世家聯手攻破招搖山,滅我慕容世家滿門,卻想不到還剩下幾個孤魂野鬼吧?”

“爹爹!”少女膝行了兩步,哀求道:“求你放過蕭大哥吧!”

婆婆看了看蕭默,又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少女,恨恨哼了一聲,轉身向奈何橋另一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