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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裡,巨賈馬一方最近非常的高調,一是因為他的“姐夫”耶律乙辛真的升任了南院樞密使,只等耶律乙辛把官當穩妥了,燕雲十六州所有的軍隊供糧都要到馬一方手上來。

二是因為馬一方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就賺了將近四十萬的巨款。

有這兩樣,馬一方是想低調都難,實力完全不允許他低調。耶律乙辛這個職位,就相當於以前的南院大王了,南院大王的“內弟”,哪裡能低調得了?

以前他馬一方,賺錢是賺錢,但他畢竟是給軍隊供糧的,生意不缺,但是利潤其實也不那麼高,七百錢一石的糧食,一石多賺他二三十個錢,馬一方都得是誠惶誠恐的。

畢竟這錢是遼國的朝廷出,遼國朝廷也是窮哈哈的朝廷,比大宋的朝廷好不到哪裡去,拖欠貨款就不說了,若是還嫌棄他的糧價貴,他還得百般解釋。好在有耶律乙辛這個便宜姐夫罩着他,不然這門生意早就被人搶去了。

馬一方真的很有錢嗎?倒還真不至於,因為他發家的時間並不長,若不是自己姐姐在耶律乙辛家中混成了個頗為受寵的小妾,他自己也還是當小廝的命。

所以當他發家之後,就特別在意這一身行頭,紅寶石鑲嵌在冠帽之上,腰間的玉帶要鑲金,手中永遠少不了那兩個在夜裡還能發光的夜明珠。

但凡在人前,馬一方也是出手極其闊綽,因為他剛剛混進富貴圈子不久,唯有出手闊綽,才能給他快速帶來臉面,才能顯出他馬一方不同凡響。

而今他那便宜姐夫又成了南院樞密使,他更是逢人就吹,吹噓自己姐姐最近又從樞密使府中往家裡送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來。

如今馬一方身邊,那也是聚了一大幫子人,遼國的破落貴族,漢人的新貴,來燕京找門路的奚人與渤海人。

但是馬一方到城外韓德讓孫子家裡,那依舊是禮節周到的,這韓家才是燕雲之地真正的頂級貴族,雖然不在燕京城內拋頭露面,但是在城外那是良田萬頃,關鍵是遼國的漢人貴族中,十個有九個昔日都是從韓德讓手下發跡的,而今不論情誼真假,都還得賣韓家一點面子。

韓才清韓老爺眼花耳背,見到馬一方上門,倒也客氣了些,正眼瞧了一下他,便也是知道如今南院樞密使是誰。

“來了?看茶,落座。”韓才清這就算是招呼了馬一方了。

馬一方先見禮,然後落座,再道:“韓爺爺,小馬還是來買糧的。”

“糧食,還有點,得看你開的價。”

“我就知道您老這裡還有糧食,您老可真不是一般人吶。”馬一方奉承着,但是心中有苦。

“什麼價?”

“韓爺爺您行行好,我家倉里都空了,這回可是軍中的供糧,小馬也不敢亂給朝廷亂要價,還請韓爺爺高抬貴手。”這就是馬一方心中的苦,那位劉賢弟倒是捨得,多高的價格也買,把他自己的糧倉暫時買空了不說,還讓他到處去收購糧食。轉過頭來,軍中的糧食也要供,這生意還得做,但是朝廷可不管你這麼多。

要是漲價吧,漲個百十來錢,貼着臉解釋一下,倒也還說得通。若是陡然間翻倍來漲,他馬一方就算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除非這門長久生意不做了。

“得,小馬啊,你也別跟我這打馬虎眼,而今南院樞密使是誰,你當我老了不知道嗎?市價都到一貫七八了,莫不是你還想賣七百錢一石的糧?”韓才清心裡門清。

馬一方立馬哭喪個臉:“韓爺爺,這燕京附近可就數您家的糧最多,其他人都比不得您老一個手指頭,我若是把一貫七八的糧食賣給朝廷,那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就算是我姐夫知道了,我也是沒有好果子吃。總不能他剛上任樞密使,我就把軍糧漲一倍多吧?到時候朝廷里,怕是我姐夫也要被人拿住話柄的……”

馬一方倒是不傻,就算要漲價,這麼個關鍵時刻也不能漲,至少也要讓耶律乙辛把南樞密院這個衙門給擺弄清楚了再說。不然就真是在害耶律乙辛了。

“那你就自己貼錢唄,先貼他兩三個月再說,燕京就這幾萬軍漢,這回我倒是也聽說了,你可是到處收糧,多高的價格也往手上摟,肯定是有大生意賺得盆滿缽滿,貼上兩個月,也虧不了你多少。”

“韓爺爺,我攏共也不過賺了幾萬貫錢,貼兩個月軍糧出去,那可不就白忙活了嗎?”馬一方半真半假說著。

“講價,一個字,不行。給錢呢,糧食運走。”韓才清哪信他馬一方這個,管不得那麼多,給錢就給糧。

“我的韓爺爺,算小馬求您了。”馬一方寧願求人,也不願把吃進去的錢吐出一些來。

“啊……你說啥?我聽不見……”韓才清,眼花耳背,果然不假。

“我說,韓爺爺,求您降點價吧!”

“啥?大聲點……”

“唉……算了,韓爺爺您忙,我到別家去走走。”馬一方沒辦法,只能另尋他人了。

韓才清點點頭:“哦,好的,要回來趁早啊,可有不少人上門來尋我呢。”

馬一方告辭而去,剛一出門,還真碰到了熟人。

“馬掌柜,幸會幸會,買糧啊?”

“莫掌柜,你們家倉里也沒糧了?”

“不是頭前都被馬掌柜您買去了嗎?這不,得來求韓老爺再發賣一些,不然就要斷貨了。”

馬一方又是一聲嘆息,起身就走,得趕緊去別家問問,韓老兒是個千年的狐狸,在這裡占不到好處,得去鄉下偏遠一點的地方找些大戶問問,那裡的人消息慢,說不定還能撈到一點好處。

燕京城內,有道糧行門口,擠着不少人。隔壁鄰里的婦人,官衙里下班的差人,走街串巷的小商販……

嘈雜一片。

“馬一方這個死沒良心的,七十五錢一斗的糧,還真就賣到了兩百錢,世間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啊?”

“還要不要人活了?”

“以前他住我家隔壁的時候,家裡沒糧,我還接濟過他,而今倒好,連條活路都不給了。”

“老子在衙門裡天天站班,一個月也不過一貫多錢,而今這糧價,還怎麼養得活一家老小?”

一個掌柜的一邊躬身拱手,一邊解釋道:“諸位鄰里,倒也不是我們一家如此,你們去燕京城裡轉悠一下,多去問問,都是這個價了,如今這糧食從城外運進來,一石就一貫七八了,若是不信吶,勞煩走出一里地問問……”

“殺千刀的,莫不是你們這些糧商合起伙來抬價了?準備把我們往死路上逼?”

那掌柜的又道:“別說什麼死不死的,誰家還沒點積蓄啊?誰家還沒點能換錢的物什,許也就這兩三個月,挨一挨,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馬一方沒良心,以後就不在他家買了,走,咱們換地方問問去,我還就不信了,又沒什麼大災大荒的,憑什麼糧價就要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