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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北,並非完全空地一片,也有起起伏伏,小山包山崗,卻又不是那等山地之處。

城內依舊不斷在打造拒馬,有道是打仗就是打錢,甘奇把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致,一個拒馬十個銅錢,這還僅僅是手工費,拒馬的做工太過簡單,稍微熟練一點點,一天打造幾十個不在話下。一家人齊上陣,一天賺一兩貫錢也不難,這比平常一個月的收入只多不少。

木料不足了,甘奇甚至下令,若是包工包料,一個拒馬二十個銅錢,大同城的普通百姓們,為了這二十個銅錢,連床板都捨得拆了。

若是還有人願意把拒馬往城外運送,送到指定地點,便會再加十個銅錢,不論是請人運還是自己運,反正運費十錢。

甘奇要把整個大同城北但凡能走路的地方,全部塞滿拒馬。

這還不止,甘奇花錢已經花到了一定的層次了,他甚至想出了一個更好的辦法,那就是買傢具,一條板凳五個銅錢,一張方桌三十個銅錢,椅子茶几,甚至胡床,城內之人只要願意賣,全部高價收購。

這些東西,只要搬到戰場,作用與拒馬的差別也不大。

此時甘奇還是顧及一些正當性的,但凡戰事若是再緊急一些,甘奇甚至都會派人動手去搶,把家家戶戶的傢具都給搶嘍,都扔到戰場上當做拒馬用。

甘奇麾下五萬人還差了一點點,敵人的數目雖然不知確切,但是估算起來,在八萬到十萬之間,此時傷亡至少也有一兩萬人了。

此時停戰的間隙,也給了甘奇一點調度的時間,東南西三面各一萬人,北邊一萬五千人,還留了五千人作為預備隊,也臨時當做搬運工,運送那些拒馬之物。無數的草原遼軍,被壓縮在一個極其狹小的地域之內,這個地域如今小到只有十來個足球場那麼大,人與馬,已然擠得沒有立錐之地。

雙方士卒,隔着拒馬相望,距離也不過二三十步。即便是停戰了,也時不時有羽箭互射,只是雙方都累了,從昨夜到今天下午,宋軍在吃飯休息,遼軍卻連飯都沒得吃,水也沒得喝,連此處本來就有的一些小水溝,都被宋軍從上游截斷。

耶律乙辛舔着乾燥的嘴唇,時不時望向北方,他顯然在等待什麼,大概是等待北方大營里的那三四萬騎兵,希望他們此時及時出現在這裡,只要那三四萬騎兵出現,便是生機。

奈何耶律乙辛卻一直沒有看到他期待的人馬出現,身旁一人給耶律乙辛遞上來一個小水囊,耶律乙辛連忙接過喝了一口,緩解一下撕裂疼痛的喉嚨,哪怕是哪個小水宕里舀來的黃色泥水也是寶貴的。

此時對於遼軍來說,倒也不是沒有糧食,比如馬,殺一匹馬,足夠餵飽許多人。奈何周身沒有迴旋之地,連生火烤肉都是奢望。即便如此,也還是有人開始殺馬了,喝幾口馬血,嚼幾口生肉,也是好的。這大概就是真正的茹毛飲血了。

疲憊,籠罩着所有人,人越休息越懶,越休息就會越疲憊,甚至戰場上都有人能眯着眼睡著了。

甘奇再一次站起,用沙啞的聲音輕聲說道:“擊鼓!”

領兵飛奔而去。

就在身後不遠,鼓聲再起。

聽到鼓聲,人就像上了發條一樣,立馬神經緊繃而立,不僅宋軍如此,連遼軍也是如此,鼓聲一起,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連忙捏緊自己的兵刃。

“列隊,列隊站好!”

“打起精神來,一鼓作氣,勝利就在眼前!”

“預備,預備預備!”

鼓點開始急促,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翻過去,向前!”

“向前向前!”

“後隊把拒馬往前搬!”

“殺!”

“殺!”

“刺!”

耶律乙辛此時也神經緊繃而起,站在馬上不斷來回去看,東南西北到處看。

看得片刻,他再一次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再去組織人手,往北突圍!”

往北突圍!

一排一排的長槍端直,一排一排的人,弓弦嗡嗡大作,羽箭再次騰空。

也有人大喊:“隊頭,我的箭囊空了。”

“那就端槍往前壓!”

耶律乙辛終於看到了他期盼的場景,激動得高舉手臂,開口不斷去呼喊,只是喊不出多少聲音。

北方出現了輕騎的身影,草原的輕騎,來了。援軍終於來了。

耶律乙辛激動不已,他揮着手,好似覺得遠處北方的那些輕騎能聽到他的命令一般。

只是不知為何,那些輕騎停在了一個斜坡之上,馬匹不斷在左右逡巡。

耶律乙辛看不真切,急得更是奮力舞動手臂,甚至還叫人把身邊的一桿高聳的將旗也揮動起來,希望能把那些輕騎招過來。

輕騎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馬匹依舊還在左右逡巡不前。

因為斜坡之下,早已密布了拒馬,馬蹄實在沖不下來。

這種情況,讓那剛剛趕到戰場的三四萬人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決策是好。

是下馬步行衝下去支援?

還是另做打算,比如繞道過去,繞到城池其他方向,直接攻打城池,來個圍魏救趙?

還有關鍵一點,就是那三四萬人,並沒有一個人能做得了所有人的主,他們顯然來自許多不同的草原部落,耶律乙辛不在當面,誰也不會聽誰的。

圍魏救趙是個好辦法,因為就算所有人下馬衝進拒馬堆里,面對那些宋人鐵甲,依舊是劣勢,但凡有幾千人反過來阻擋他們,必然也會陷入苦戰的境地。若是宋軍還有人手調派,往北去把馬都佔了去,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但是直接繞到城池另外的方向去攻城,似乎也難以成行,高牆之下,攻城何其艱難?更何況攻城也要有最基本的裝備,不說其他,便是長梯也是要的,環看左右,最近的林子都在十來里之外,還得打造長梯,再往那高牆去填人命,這也不知要填進去多少人命。

一堆部落首領聚在一起,商量着對策。

一個圓臉大漢開口說道:“此時這種情況,沒有其他辦法了,唯有攻城了,咱們從城北繞過去,直接往南城去,造梯攻城,只願樞密使能多撐一會。”

圓臉大漢說完話語,眼神掃視左右眾人,有人點頭,有人皺眉,有人一臉沉思模樣。

隨後有一個漢子說道:“扎里合,你有沒有想過,哪怕是打進了大同城,這城北之圍就真的解了嗎?這些宋軍,在城內並未一個親眷,便也沒有一點忌憚,這大同本是遼城,宋人但凡聰明一點,又豈會放走樞密使去救一個本就不屬於他們的遼城?只要他們持續圍攻,怕是樞密使堅持不了多久。”

有人點着頭接道:“是啊,扎里合,若是咱們拼上無數人命打下了城池,宋人不管不顧該如何是好?咱們還不是只能下馬往那些拒馬堆里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