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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關下,艷陽高照。

甘奇身穿金甲,在將台上站着,並不落座,就這麼一直站着。

狄詠也帶兵前來匯合了,狄詠壓陣攻城,種愕帶人挖城牆。

辦法很簡單,其實也就有些聲東擊西的意味,反正就是雙管齊下,攻城是來真的,挖城牆也是來真的。

箭矢如雨,漫布在天空之上,士卒踩着鼓點向前,木盾,鐵甲,長梯。

當箭雨停的時候,長梯就已經架在了城牆之上,無數士卒蜂擁其上,一個長梯掛了七八個鐵甲漢子,立馬就會重達一千多斤,城頭上的人想把這一千多斤推倒,那也是要使上吃奶的力氣的。

如果是宋人守城,就會早早備好長長的木叉子,叉子架在長梯上,一幫漢子同時使勁去用叉子去頂長梯,一千多斤也立馬頂翻在地,如此相當奏效。

但是党項人似乎沒有幾個人真正打過守城之戰,準備頗為不足,檑木滾石無數,火油也有,就是這木叉子還真沒有準備。

石頭砸在人的腦袋上,嗡嗡作響,被砸的漢子,努力用手抓住梯子,不使自己掉下去,卻是鐵盔之內血涌如注,血液片刻就把眼睛遮蔽住了,疼痛之感暫時還沒有感覺到,漢子一隻手抓住梯子,一隻手拿着長槍,不斷往上捅刺着,如瘋魔了一般。

後面的軍漢開口在催:“往上,往上去!”

被鮮血模糊了視線的漢子聞言,手腳並用就往上爬,已然到得垛口了,他卻看不見垛口內有一柄長槍刺向了他,一聲尖銳的破甲之聲。

漢子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伸手一抓,抓住了刺向他的長槍,如此也立馬失去了重心,人已經往後倒去。垛口內刺出這一槍的党項人,立馬放了手,看着那個滿臉是血的宋人士卒從城牆上栽倒。

卻是瞬間,又有一個宋人出現在了垛口,那宋人長槍刺殺而來,這党項人手無兵刃,連忙去彎腰去搬石頭。

說時遲那是快,電石火花之間,垛口處那個宋人一躍而入,長槍已經捅殺而去,鮮血飆濺。卻是這個剛剛上來的宋人,立馬就面對了十幾桿長槍的包圍,四面八方而來。

攻城之血腥殘忍,就是這反覆爭奪的垛口。

也如將台站着的甘奇口中話語:“那邊是不是上去了?”

“上去了。”章楶答着。

甘奇踮起腳尖看,看得片刻,嘆息一聲:“又被打下來了……”

章楶抬手往東邊一指:“相公,那邊上去了,快看,上去了十幾個。”

甘奇面色期待無比,盯着眼睛在看。

可惜,又給打下來了。

戰事膠着,傷亡的數字也在不斷攀升,城牆下的宋軍已經打瘋了,城牆上的党項人也打瘋了。

甘奇一直在等,等到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口:“種愕,該你了,上。”

種愕拱手:“末將領命!”

種愕帶着一幫手下心腹,打馬直奔東邊視野盡頭的城牆而去,身後還跟着上萬人馬,輜重車也拉着飛奔。

輜重車裡的床弩飛快架設,上萬弓弩緊密排開盯着城頭。

種愕二話不說,抄起鎬子就往城下衝去,种師道舉着大木盾,如同打傘一般把種愕籠罩起來。

城頭上的石塊立馬傾瀉而下,哪怕這一段城牆上面防守的人並不是很多,但是反應迅速非常。

石頭砸在木盾之上,砸得木盾之下的种師道臉面憋成了紫色。

如此的木盾,密密麻麻在城下一大片,木盾之下,皆是躬着身形挖城牆的士卒們。

在這些人後面,各種大小弓弩,射個不停,但凡城頭上誰敢露頭,必然有幾十支羽箭飛馳而去,躲得快便是幸運,躲得稍慢,一張臉就成了馬蜂窩一般。即便如此,無數党項人還是高舉石塊,不斷往城下扔去。

党項人顯然看出來了甘奇的計策,從關口那邊來的援軍也是源源不斷,挖城牆,那還了得?

場面局勢就這麼拉鋸着。

將台上的甘奇,就這麼站着,一個人從出生到成年,不知要經歷多少歲月與苦難,好不容易長大成人了,死起來卻又那麼簡單。

戰爭,興許是人類能做出來的最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甘奇看着城牆上的敵軍調度,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頭出現在城牆之上,甚至也心中估摸着在數,數着數着,甘奇陡然間輕鬆了一些,說道:“兩萬之數,党項人也傷亡慘重,後繼乏力了。”

章楶問了一語:“相公如何知曉党項人後繼乏力了?”

甘奇指着城頭一處,說道:“你看那一群身穿皮甲的,他們有一個特點,就是會在皮甲胸前鑲嵌一塊護心鐵,這一批人的皮甲都是這個樣式。”

章楶遠遠看着,點頭:“嗯,相公細緻入微。不知相公在這些人身上看出了什麼?”

“昨日,第一陣,守城的就是他們,他們應該是此時鐵門關內的精銳,昨日第一陣攻勢最猛,這一批党項精銳損失慘重,之前應該有六七百之數,而今不過二三百了。若是關內還有兵,這批人今日萬萬不會再上城頭。”甘奇說著。

章楶馬上就明白過來了,說道:“所以今日這批人又上來了,證明鐵門關的兵都在城頭了?相公明察秋毫,學生佩服。”

章楶好似學到了什麼,心中頗有收穫。

甘奇點着頭,對這個學生極為滿意,開口說道:“加鼓,再奮勇一番,敵人兩線作戰,也是強弩之末了。”

章楶親自去傳令加鼓,鼓點越發急切。三通鼓,便是這場戰爭的最高潮,若是還不奏效,鳴金就不遠了。

鳴金這種事情,有時候並非只在主帥的個人命令,而是整個戰場態勢使然,軍漢累了,沒有體力了,士氣開始往下了,傷員過多需要救治了,諸如此類,都是需要鳴金的時候。

鼓點再加,正在揮汗如雨的種愕,心中急如熱鍋螞蟻,他呼喊着:“弟兄們,快挖,斜着往上挖,挖成坡道也可!”

夯土雖然比不得石塊的硬度,卻也是非常硬的,鎬子一下一下砸上去,手臂麻木不已,種愕卻依舊奮力在鑿。

“伯父,換我來。”种師道準備換下種愕。

種愕卻直接說道:“你舉好盾就是。”

正面關口之處,狄詠聽得將台那邊加快的鼓點,回頭看了一眼將台之上的金甲甘奇,長槍一握,口中大喊:“讓開,讓開,某家親自來,你們隨某上。”

甘奇這一通鼓,聽得狄詠開始親自爬城牆。

身後一幫心腹軍漢見得如此,一個個兩眼通紅,拔出腰刀咬在口中,一手持長槍,一手準備爬長梯。“把那幾張倒地的長梯都搬過來,都架在這一處,近處羽箭攢射,所有人跟我上。”狄詠安排着。

片刻之後,羽箭壓制幾番,狄詠快速爬到長梯之上,拚命往上爬着,身後跟着一大串。左右七八個長梯,片刻掛滿了人。

羽箭立馬就停,狄詠一抬頭,党項人的臉與他面對面了,那党項人手中的大石塊已然砸了下來。

狄詠連忙把長槍往上捅去,石塊砸在狄詠的肩膀上,砸得火花四濺,狄詠幾步上躥,趁着那人再搬石頭的空隙,已然站在了垛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