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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霸開府了,甘奇給他買的宅子,在東城靠南,宅子不小,只是甘霸不太開心,好在甘奇也沒有逼他一定要帶着老婆孩子搬到那裡。

而狄詠的府邸就在甘霸家隔壁,這也是甘奇一次性操作的,周侗也是新府邸,卻在西城。

然後就有傷殘士卒陸陸續續從北地而來,住進了三人的宅子里,先是幾十個,接着一二百個,接着三四百人。

甘奇家也來了不少傷殘老卒,進到甘奇家的老卒們,此時心中的榮光都寫在臉上,卻大多又有些怯生生的模樣,見到家中的女眷便是一個個避之不及,怕衝撞了這又怕衝撞了那裡,怕自己不懂規矩之類。

甘霸本是不高興的模樣,看到這些老卒之後,陡然也笑開了花,每天吩咐人備酒宴,今日招待五六桌,明日又招待七八桌,然後輪一圈又開始了,這倒不是甘奇吩咐的,甘霸主動就辦了這事。

甘奇也有時候會參加酒宴,從政事堂處理了一天的公文回來,進得大門就直奔偏院,老卒們都住在偏院之中,宴席已然過半了,早已是人聲鼎沸。

待得甘奇一進偏院大廳,有人大呼一聲,那人聲鼎沸立馬戛然而止。

“拜見甘相公!”

“拜見甘相公!”

甘奇拱手致意,然後說道:“坐坐坐,都坐,我順路來討一杯水酒吃。”

甘霸連忙上前,也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讓甘奇正中落座。甘奇落座之後?三下五除二把頭冠給取了下來?往一邊小几上一扔,甩了甩頭?又把一身紫蟒袍的袖子擼起來。

再看左右?喝得不少酒的眾人還都站着。

“坐下來,都坐?倒酒。”甘奇大手連連在揮,一旁甘霸也說:“大哥叫你們坐?那就是軍令?都坐。”

“遵命!”

眾人齊聲一呼,有河北的口音,有西北的口音,有燕雲的口音?也有河南的口音?甚至還夾雜一二聲泉州口音,天南海北皆有。

“滿上!”甘奇自己動手倒酒,用的還是甘霸的杯子,然後左右一抬:“滿飲此杯!”

眾人連忙滿飲,喝完都看向甘奇?顯得有些局促。

甘奇開口問着左右:“到這汴京來,也不知你們習慣不習慣……”

“習慣?習慣得緊,小的們都是粗魯漢?哪裡享過這樣的福氣,頓頓酒肉?一個月還有四五貫的餉銀?又是發布匹又是發衣服?便是這隻手丟在拒馬河,值了。”

“是啊,相公大恩,小的銘感五內,只可惜少了這條腿,不能再為相公衝鋒陷陣,反倒讓相公養得白吃白喝……”

甘奇聞言立馬接道:“這是哪裡話,你們戰陣效死幾番,而今就該享福。有家室兒女的,都接過來,在城外甘家村蓋個房子安頓下來,沒有娶妻的,我甘家是大族,姑娘家不少,談得攏的談一談,談不攏就往隔壁村裡尋一尋,想來你們都是立功之人,該是有些產業與積蓄,找個老婆應該不難,好好過日子。”

這些人都還真不是窮人了,主要是甘奇大方,賞賜功勛毫不吝嗇。這些人在燕雲,多的有一二十畝的好地,少的也有七八畝,袋子里沒有百十貫也有三四十貫。甘奇這些年戰爭的繳獲物品,大多都在他們手裡了。

“相公……”一個二十齣頭的漢子,只有一條半腿,已然在掩面而泣,感動非常,口中又道:“相公,小的們便是上輩子修的福氣……”

“打住,別說這些話,我甘奇,從來不會虧待自己弟兄。”甘奇不來矯情那一套,只管又是倒酒與眾人喝。

甘霸還在一旁說著:“我大哥最是義氣,這麼多年,對自己家兄弟從來都是義薄雲天。吃酒吃酒!”

酒宴繼續,只是多少顯得有些拘謹,沒有之前那麼人聲鼎沸了,想來主要還是甘相公當面,軍漢們多是不敢造次,甘奇也知道自己喝上幾杯還是先離開比較好,以免眾人不盡興。

不過離開之前,甘奇還有一事要安排:“打明天起,出行的護衛就拜託弟兄們了,如此也算有個差事,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傷殘傷殘,有些人沒有一條半條的手臂,有些人沒有一條半條的腿,有些人臉被燒得面目全非,有些人耳朵只有一個,鼻子留了半截,眼珠子少一個的……

說白了,這些人都覺得自己不好看,上不了檯面。

便也有人說:“相公,小的們這副模樣,出去實在是給相公折了臉面,相公乃是當朝宰相,帶着我們這一群護衛,豈不讓人笑話了?”

甘奇卻是面目一正,微有怒氣:“這說的什麼話,弟兄們為國如此,本是榮耀,誰人見了不得誇聲好漢?我帶着一幫好漢護衛着,豈能沒有臉面?”

“這……”

“這什麼這,往後,傳我的話,府邸里,但凡任何人出門要帶護衛的,都讓眾兄弟們去當差,不要別人,就得兄弟們。”甘奇這是真心話,帶着一幫傷殘老卒出門,只有榮耀,豈能丟臉。

再說,這要論起戰鬥力,就這幫老卒,別看都是傷殘,也不是尋常人比得上的。

眾人不知說什麼是好,終歸還是有些自卑,卻是也感動得眼眶微紅。

卻聽甘奇還有話語:“沒腿的,都配匹馬,沒手的,都在臂上或者肩上綁個圓盾,臉上不好看的,那就露給別人看看,教人看看什麼才是英雄好漢,進進出出,甲胄都擦鮮亮着,兵刃,擅使什麼拿什麼,要弓弩羽箭的,也掛着,他娘的,軍漢就是這個模樣,就是這個模樣打了天下。”

甘奇露出一些匪氣,說完已然起身:“就這麼說定了,誰個不從,轅門之外,挨板子去。”

甘奇說完,抱起自己的頭冠就走了,還顯得有些不高興,好似還忘記了這是在家,沒有軍營轅門。

甘奇一走,眾人互相看來看去,又看向呆霸。

呆霸一邊吃酒,一邊憨憨說道:“軍令軍令,莫惹大哥生怒。”

“霸爺,不是小的們不願,實在是怕給相公丟了臉面,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哪個不是鮮衣怒馬的,身邊隨從都要挑好看的,咱們這……這實在是難看得緊……到時候渾身上下叮呤咣啷的,真被人笑話了……”

“笑話甚,你使錘子使得好吧,你就扛錘,不聽大哥的,有你罪受。”甘霸也有些不快了。

“霸爺……那那……”

“吃酒,那甚那那那……這是辦差,辦不好,那才教人笑話。”甘霸懶得多言,他倒是喜歡這種感覺,軍中都是這樣的,哪裡有那麼多鮮衣怒馬漂漂亮亮?以後這些人可都跟着他出門,他喜歡。

第二日大早,甘奇要上班,甘奇還沒有起床,就聽見甘霸在門口叫罵。

“余老三,你他娘的是不是非要敲一通鼓才肯出來啊?”

余老三出來了,面目全非模樣,被燒的,活像地獄惡鬼一般,卻又怯生生模樣,口中支支吾吾:“我……我就不去了,霸爺,不點我的卯吧,我這模樣……”

“列隊,列好,你的槍呢?快去取,誤了時辰,砍了你的狗頭!”甘霸還在罵,惡人就是惡人。

“我這就去,這就去。”余老三興許還是“怕”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