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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的殘忍還在繼續,似乎上位者都是心硬如鐵,就如梁太后此時絲毫也不在意這座城池裡的人命。

也如甘奇,看着從前線抬下來的傷員與屍首,也是面無表情。

那些信誓旦旦要血戰到底的党項貴族,有的真就一家老小死在了城頭,有的已經開始想方設法準備逃命,換上麻布的衣服,把臉與手塗黑,鑽進那個人家的破房子里,由此來隱藏身份。

廝殺之聲已經到了街道之上,為國捐軀者甚眾,有為大宋國捐軀的,有為西夏國捐軀的。

此時的甘奇,終於從將台而起,翻身上馬,身邊護衛上千,簇擁着往城內而去。

攻城,圍三缺一永遠是省力的辦法,四面城牆,定要放開一面,讓城內之人感覺自己還有一條活路,這是攻心的辦法。

局勢進入了亂戰,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廝殺。

背面的城牆也就打開了,党項人開始蜂擁而出。

圍三缺一大多時候也會有後手,那就是有一隊騎兵遠遠等候着,等着這些從城池裡出來逃命的人越來越多,等到漫山遍野跑着逃命之人,這隊兩萬人的騎兵就會飛奔而去,追擊掩殺。

塵埃還未落定,金甲甘奇已經騎馬行到了西夏宮城門前,宮城之上的西夏士卒們面如死灰,卻是並不開門,正在奉獻着他們最後的忠誠。

甘奇只是在馬上抬手:“拉幾門炮進來。”

威武軍,西軍,草原輕騎,遍布在城池之內,殺人劫掠,無惡不作。

孩童、少女、婦人、些許束手就擒的壯漢,連綁縛都沒有,都被驅趕到了宮城之外的空地上,跪成一片,綿延看不到盡頭。

軍漢們卻還在四處搜刮,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連水井都要探頭進去看幾眼,看不到人也搬起石頭砸幾下,如此方才能放過。

對人類最殘忍的物種,莫過於人類自己。中原王朝想來會詳細記載着自己的悲痛,卻從不詳細記載自己施加給別人的殘忍。

甘相公等候着火炮,抬頭望着天空,鼻子里聞得見已經漸漸消散的硝煙,還覺得多少有些好聞。就好像陡然間回到了孩童時代,春節的火柴炮,似乎也不難聞。

驕陽漸落,殘陽像血。

党項與契丹兩個民族,還有西夏與遼兩個國家,在後世歷史裡早已消失,連帶歷史遺迹都遺留不多。但是在中國的地理上,卻留下了永遠都抹不去的名字。

一個省叫作寧夏,一個省叫作遼寧。這兩個地名的用意,就是想着西夏從此也安寧了,遼國從此也安寧。

甘奇此時所在之地,就叫作寧夏,所在的具體地方,就是銀川。

宮門開了,甘奇打馬走了進去,流矢還在亂飛,党項人的抵抗絲毫不減。

甘奇身邊的軍漢們,一個個奮勇向前,一邊向前,還一邊不自覺回頭看一眼馬背上的金甲。

那金甲的象徵意義早已毋庸置疑,好似神靈一般,神靈注視之下,軍漢們向前,殺了人也要回頭看一眼那神靈,虔誠無比。

眾多鐵甲,停在了一處廣場階梯之下,因為階梯之上站着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頭上有金鳳展翅,熠熠生輝,渾身紫見帶紅,還有朱雀騰空。

軍漢們顯然知道階梯之上的那人是誰。

所有軍漢回頭看向他們的甘相公,也唯有甘相公有資格來處置此人。

甘相公打馬上前,左右軍漢各自讓路。

台階之下,甘相公翻身下馬,馬蹄之策,竟然還有軍漢主動單膝跪地躬身,以身上鐵甲給他的甘相公當下馬石。

甘相公此時並不避諱,並非他非要麾下軍漢的尊嚴踩在腳下,而是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哪怕是這個動作,也帶着無上的象徵意義。

所以甘相公抬腿踩在軍漢後背的鐵甲之上,下馬而來,然後邁步上階梯,一步一步,左右護衛晚起一步,少上一個台階,如此顯出對甘相公的恭敬。

台階上的那個女子,也注視着一步一步而上的甘奇,眼神毫不飄動,她的下面,是那無窮無盡的鐵甲軍漢,以及這些軍漢頭前正在上階梯的大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河南郡王甘奇。

甘奇走上來了,女子盈盈一福:“奴家梁辛初,見過大宋中書門下相公、河南郡王。”

甘奇並沒有看她,而是先看向了女子身後那座宮殿,算不上多麼雄偉,至少比不得大宋的宮殿雄偉,其上還有文字,造型與漢字無異,也是橫豎撇捺,但是模樣卻沒有一個是漢字模樣,這就是党項人仿照漢字創造出來的党項文了,党項文到得後世還有,但是破解起來頗為費力。

甘奇忽然抬手一指:“那上面寫的什麼?”

梁辛初轉頭看了一眼,答道:“非字也。”

甘奇笑了笑:“太后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悲傷?”

“奴家已是甘相公的人了。”梁辛初答道。

這女人,當真心狠。

越是這般心狠,甘奇越是覺得心中舒暢不了,甘奇忽然拔劍往後揮去。

叮噹一聲,鳳冠飛落而下,在台階之上翻騰,一連串的叮咚作響。

一頭黑絲披落,遮蓋了梁辛初的臉面,也遮住了這個女人此刻的驚慌。

那什麼雍容華貴,儀態萬千,也隨滿頭披散的黑絲一起蕩然無存。

甘奇抬劍一指那座宮殿:“搬空,燒了。”

“遵命!”甘霸拱手答道。

並非甘奇不愛護文物,而是這座宮殿也是那最具象徵意義的東西,這種東西不能留,不能讓党項人還有一個心心念念之地。

梁辛初還強裝鎮定,慢慢用手收攏着自己披散的頭髮。

甘奇問了一句:“梁乙埋呢?”

“他在後宮,把所有財物與女子都看管起來了,只等甘相公去。”梁辛初答着,要想征服一個男人,此時就得逆來順受,打落鳳冠而已,不算什麼,至少沒有動手殺人,梁辛初如此想着,只要征服了眼前這個男人,要想成為整個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不在話下。

整個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

梁辛初看得很透徹,她看懂了這些大宋鐵甲那對甘奇那虔誠的眼神,她明白許多事情,比如這位甘相公可以成為皇帝。

梁辛初甚至自信自己可以幫這位甘相公成為皇帝。

甘奇不知道梁太后心中此時還能有這麼多想法念頭,口中說道:“下詔吧,讓你的兒子到此來降。”梁辛初點點頭:“請筆墨。”

甘奇稍一點頭,自然有人去辦。

親筆太后詔書,就在甘奇面前寫罷,梁太后從懷中拿出一方小印蓋了上去。

蓋完之後,又見梁太后把那方小印又收回了懷中。

便是這個簡單的動作,甘奇已然皺起了眉頭。

“還以為你心如死灰未有留戀了,看來這權力對你而言還是很重要的。”這是甘奇的話語。

梁辛初愣了一愣,隨即又從懷中把那方小印拿了出來,雙手呈上:“此乃太后之印,奴家獻與甘相公。”

甘奇沒有去接,反問:“這印有用嗎?”

梁辛初點頭:“党項忠良,還有不少,此印有用。”

“所以你就把此印留着了?”甘奇心如明鏡,若是他剛才不提醒一句,這女人必然會把這印鑒留住,党項還有忠良,這印自然就還有用,依舊還會有人為這印鑒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