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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晏幾道介紹甘奇之人,自然也得給甘奇介紹一下晏幾道,便開口說道:“甘先生,這位是剛剛恩蔭太常寺太祝的晏叔原,晏兄乃是昔日晏相公之子。”

甘奇其實不願意再參與這些詩文之爭了,因為他如今也在乎自己的逼格,都要當大儒的人了,自然不必再參與這些意氣之爭,就好比如胡瑗那般的人,還會在意與誰比個詩文高低嗎?

只奈何甘奇還是個年輕人,實在太年輕了一些。好似這個年紀,就該參與這些與人爭奪的事情。

甘奇抬頭看着晏幾道,年紀輕輕,長得不差,頗有倨傲之氣,正是那年輕人的風華正茂,銳氣外放。

這個人,乃是大宋朝有數的詞道大家,也是名傳千古之人。

似乎這些文才斐然之輩,性格上都有些與眾不同,從斗酒詩百篇的李白,到恣意縱情的蘇軾,到賭神李清照,總是不與常人同。

倒也不知是文才讓人可以與眾不同,還是與眾不同造就了文才。

甘奇微微抬手:“坐!”

晏幾道把衣擺一撩,一屁股坐下,帶着一種不爽,也不知是對人的不爽,還是對社會的不爽。

似乎總有一種人,對萬事萬物,永遠都爽不起來,好似全世界都欠他的。

晏幾道似乎就是這種人,也許從他的角度來說,他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此時更是懷才不遇的人。

甘奇卻在晏幾道身上看到了一個問題,並非晏幾道的問題,而是這大宋朝的問題。這大宋朝的官員,都是高薪階層,即便是如甘奇與晏幾道這種品級很低的官員,吃喝用度不愁,一個月還能積攢下來十多畝田的積蓄。

七品八品的小官,每個月工資都能積攢下來十幾畝田,一年積攢下來一兩百畝的田。這若是放在後世,那是完全不能想象的。這也給朝廷帶來了很大的負擔。

朝廷每天都在說冗費問題,一邊說著如何節約開支,一邊又給這些高官後人發著官職,只憑父輩餘蔭,就能恩蔭到官職。倒也不知這開支如何節約得下來。

王安石變法的時候,就反對過這些東西,恩蔭當官的晏幾道是那反對變法的急先鋒,這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王安石關於三冗之事,也觸及了晏幾道的切身利益。

說白了,就是朝廷養了太多閑人,就說這晏幾道,憑什麼當官?憑什麼每個月領十畝田地的工資?

甘奇看到晏幾道,竟然想的是這個問題。

晏幾道已然落座了,左右看了看,開口說道:“適聞年輕一輩之中,唯甘道堅才華橫溢,更有人言,說甘道堅乃曹子建之輩,才高有八斗,今日一見,不免技癢難耐,還望賜教。”

甘奇還未說話,蘇軾已然開口:“素聞晏相公才思不凡,卻無緣一見,倒也不知晏相公之子,得家學幾何?”

蘇軾這是接下了,話也不好聽。如今是晏幾道未成名,蘇軾也未如何成名,主要是蘇軾離開了一段時間,名聲便也在這汴梁城落下了,這種情況下,是騾子是馬,誰也不服誰。並非來日兩人都名聲在外,蘇軾以為惺惺相惜想主動去結識,反倒晏幾道不把蘇軾當回事。

晏幾道聽得蘇軾這般的話語,眉頭一皺,直接答道:“便是有先父一半才學,也足夠縱橫汴梁之地。”

唉……甘奇嘆了一口氣,心中明了一件事情,便是如此爭奪,不比一般,爭也是白爭。因為晏幾道是真有文才之人,出手詩詞,也都在水準之上,若是沒有一個真正鎮得住場面的人在場,那就分不了什麼高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局面。

那麼這爭奪的意義何在?

對於甘奇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甘奇早已名冠京城,但是對於晏幾道而言,那就意義極大了。

晏幾道這叫什麼?這叫作蹭熱度,蹭流量,甚至叫作碰瓷。只要爭奪一番,出幾首好詞,今日他就賺大發了,誰輸誰贏也說不清。

反正來日樊樓里傳出去的故事,那就是晏幾道與甘道堅詩詞有來有往,不分上下。

這尼瑪叫什麼事?

不過,暴躁小哥蘇軾已經應下來了。

晏幾道哪裡還會多等?已然開口:“上筆墨,請!”

這都跟武林高手華山論劍一樣,晏幾道接過筆,落筆就寫:楚女腰肢越女腮,粉圓雙蕊髻中開。朱弦曲怨愁春盡,淥酒杯寒記夜來。新擲果,舊分釵,冶遊音信隔章台。花間錦字空頻寄,月底金鞍竟未回。

這才是詞的常態,許多人都以為宋詞都是什麼大江東去浪淘盡,亦或者東風夜放花千樹。

其實不然,宋詞,真正的大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女人,女人,還是女人。你怎麼怎麼美,咱們一起怎麼開心,我愛你,我想你,我思念你,我輾轉發側想你。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主題,那就是我難受。比如女詞人李清照,除了喝酒,就是喝酒。然後就是落葉了,我難受,起風了,我難受,下雨了,我難受,天氣冷了,我難受,天氣熱了,我難受。

當然,這並非是說宋詞不好。而是說文藝青年,文藝作品,也就這麼幾個主題了。要麼就是男女,要麼就是難受。這也是人類感情的共鳴。哪怕到得後世,文藝作品的主流,依舊如此。

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要把宋詞分派別的原因,因為豪放派,是那極少數,得區分一下。

這玩意,蘇軾再擅長不過了,提筆也寫:傅粉郎君又粉奴。莫教施粉與施朱。自然冰玉照香酥。有客能為神女賦,憑君送與雪兒書。夢魂東去覓桑榆。

妹子你好美,妹子我愛你,妹子我想你。

兩人文筆相當的好,內容也差不多,倒是把妹子給高興壞了,雲錦兒這個開心啊,一邊唱,一邊強演詞中的幽怨,卻還時不時忍不住露出一點點微笑。

只是苦了蘇軾,可能也苦了晏幾道。這如何分高下?

誰也不可能服了誰。

晏幾道倒是看向了甘奇,抬手:“甘主事請!”

晏幾道身邊的人,都稱呼甘奇為甘先生,晏幾道可不想這麼稱呼甘奇。

甘奇搖搖頭:“我不寫。”

晏幾道臉一黑,這是看不起他晏幾道啊?難道非得明天出個故事?故事裡說,甘道堅遇見晏幾道,詞都不敢填?

好在暴躁小哥蘇軾開口一語:“道堅,填一曲,好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心中有個高低。”

唉……女人女人女人,在這青樓里不填女人,還能填什麼?

甘奇是真不想填女人,非要寫,那就得直接得直接把逼格升到最高,把明天樊樓里傳的故事變成另外一個樣子。

蹭熱度碰瓷之人,應該受到制裁。就算晏幾道不是故意蹭熱度碰瓷,那也必須要制裁,不然甘先生這面子往哪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