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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禾苗,在這個一切都圍繞着農業生產的時代,用敗家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這種行為,完全是人神共憤之事。

這種事情,甚至連法律條文都沒有預料到。歷朝歷代法律都規定不準私自宰殺耕牛,因為耕牛是農業生產的必須品。但是法律卻從來沒有過不準拔除禾苗這種條文。因為宰殺耕牛的事情時有發生會發生,但撥禾苗事情連神經病也不會去做。

連一旁的甘霸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甘奇卻是大手一揮:“幹活,現在就拔。”

“大哥,真拔嗎?”甘霸愣愣說道。

甘奇上前幾步就走進麥田裡,伸手就拔,還回頭開口:“干,靠碼頭這邊,三十畝,都給清理出來。”

甘霸不情不願跟着甘奇往田裡去,躡手躡腳拔出一棵,立馬感覺心中一痛,好似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隨後眾人也都往田裡去,極為滿意的甘奇轉頭看向狄詠,笑道:“勞煩狄兄弟到城裡城外上多招一些匠人來,今夜我就把圖紙畫出來,明天就開始建。”

狄詠點點頭,拱手別過,他心中也是極為震驚,興許拔禾苗當真是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不得片刻,圍觀之人無數,村裡的老幼婦孺都趕來觀看,一個個面色悲傷,卻又敢怒不敢言,都是低聲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甘奇也不在乎這些,自顧自指揮甘霸等人幹活。

直到幾個村中老漢趕來,終於有一個拄着手杖鬚髮皆白的老頭到得近前,開口就是怒斥:“甘奇誒,甘奇啊!你這個殺千刀的敗家玩意兒,你爹走了,你就準備把這個家敗了不成?還不快快叫他們住手?”

甘奇自然是認得這個老漢的,村中人人都尊稱一聲甘三爺,也是村裡的老儒生,雖然沒考出什麼功名,但即便是甘奇的父親也對他尊敬有加,鄉紳宿老大概就是指的這位甘三爺。

甘奇倒也禮節周到,答道:“三爺,我準備在這裡建一個相撲場地,不會把家敗了,只會給村裡帶來好處。”

甘三爺哪裡聽得進,揮着木手杖罵道:“你這個不孝子,讀書進學不會,浪蕩敗家你都學全了,你爹給你留了這麼一點家業,你若是守不住,老夫替你守。”

甘奇聽到這一語,多少聽出了不對勁,問道:“三爺準備如何替我守家業啊?”

甘三爺聞言頭一抬,左右看着眾多村民,一臉正氣說道:“你把田契交出來,交到祠堂里,以後你家的產業,由族裡來指派人耕種。族裡也不佔你便宜,每年把租糧分給你就是。總比你敗了去要強,到時候要飯都沒有地方要。”

甘三爺邊說著,還邊與幾個老漢來回示意。

立馬也有人上前開口:“三爺說得對,與其把家業敗給別人,不如讓族裡幫你守着,總餓不着你。”

又有人接道:“甘奇,我們這都是為你着想,你一貫不知節儉,讀書你讀不進,生意你連算術都沒學過,把田契交到族裡,這輩子再落魄也不至於真的餓死街頭。”

這話一出,甘奇立馬感覺到四周到處都是熱切的眼神,似乎當真有許多人憧憬着甘三爺說的這件事情,其中利益也不需明言。甘家村人口不少,幾百戶人家,一兩千號人口,此時也越聚越多,田埂地頭裡都站不下了。

甘奇算是明白過來意思了,似乎這幾個老頭之前就商議過了一般,今日算是逮着機會了,一個個心照不宣配合極好。甘奇問了一語:“三爺,那我家還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呢?”

甘三爺聞言答道:“你若是要賣宅子,定要與老夫知曉,老夫點頭了,你才能賣,宅子一定不能賣給外人,要賣就賣自家人。”

甘奇聞言:“三爺,你的好意我就心領了,要是真到了賣田賣宅的時候,一定先知會三爺,讓三爺先買,價格從優。”

說完這一語,甘奇俯身接着拔禾苗。

甘三爺捶胸頓足起來,開口說道:“甘奇啊甘奇,你若是不停手,等我兒從國子學回來,定要把你告到開封府去吃罪。”

甘奇此時愣了愣,想起了這位甘三爺還真有個兒子叫做甘正,在汴梁城內的國子監下的國子學裡面讀書。

國子監是大宋最高學府,下有國子學與太學,能進裡面讀書的,要麼就是有大才之人,要麼就是官宦子弟。讓國子學的學生到衙門去告狀,主官自然會着重幾分。

甘奇頭前還真沒有想到拔自家禾苗,用自家土地,還會遇見這種阻礙。

甘三爺提起兒子之後,已然有了幾分趾高氣揚的態度。要說這甘家村,以往一向是甘奇父親定奪大小事,因為甘奇父親中過舉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奪,一族之權實在不小。這些年甘三爺平常在族裡多是輔助,而今甘奇的父親去世了,倒也該他說話算數了,後頭還有一個國子學的兒子,腰板自然更硬了幾分。

甘奇卻不理會,只答一語:“三爺,要說甘正在國子學的用度不夠,你與我說就是,同族子弟,我自不會袖手旁觀。”

甘三爺似乎被說中了心事一般,立馬怒斥道:“甘奇,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當真想進府衙里吃罪?”

“倒也不知開封府會以什麼罪名拿我去吃罪。”甘奇連頭都不抬,甚至還加快的拔禾苗的速度。

甘三爺氣得直揮手杖:“好,好,老夫這就派人進城裡去把人叫回來,寫完訴狀就去開封府。”

甘三爺一步三回頭,似乎在心疼今年這三十畝地的收成。

甘三爺一走,圍觀的人群也開始散去。

甘霸頗為擔憂走到甘奇面前,問道:“大哥,三爺怕是當真要把你告到開封府去了,這回是真攤上官司了,如何是好?”

甘奇擺擺手道:“打官司而已,怕什麼?我拔別人家的禾苗犯法,拔自己家的還能犯法不成?”

“大哥,我……我……”甘霸有些支支吾吾。

“你什麼你,有話就說。”

“大哥,我覺得這般拔禾苗,當真有些……心疼。”甘霸有些心虛說道。

甘奇氣不打一處來,抬手一個腦蹦子,說道:“反了天了你,還不快去幹活?到時候吃香喝辣的時候,且看你的嘴臉。”

甘霸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往田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