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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慕容垂來投,雙方力量此消彼長,前秦就有了滅燕的實力;有了洛陽和滎陽,就打通了黃河漕運,後顧無憂;有了前燕君臣的麻痹大意,就可以兵出敵人所不意,戰而勝之。

此所謂“得天時,佔地利,擁人和”,條件足備。

370年四月,王猛率楊安等十位將軍、六萬步騎兵,再次東伐前燕。此戰,為滅國而來。

出征的那一天,苻堅親自送行,直至灞上,君臣舉觴對飲,互道珍重。

“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當先破壺關,繼平上黨,長驅取鄴,此捷濟之機,所謂疾雷不及掩耳。我當親率萬眾,繼卿星發,舟車糧運,水陸並進,於鄴相見。卿儘管前行,但憂賊,不煩後慮也。”

苻堅所言,語重心長,深得山西地理軍事之妙,秦軍出征後的進軍方略,正是按此進行。有了第一次伐燕的勝利,王猛自是信心滿滿、躊躇滿志,“……藉宗廟之靈,稟陛下神算,殘胡不足平也。願不煩鑾軫,冒犯霜露。臣雖不武,望克不淹時。但願速敕有司,部置鮮卑之所”。

這是一段格外肉麻的馬屁,但卻恰當其時,苻堅聽後倍感愉悅舒心,王猛拍完也覺得精神抖擻,三軍將士更是士氣高昂。在如魚得水的君臣關係中,王猛率大軍直撲上黨險要關隘——壺關。

上黨,即今長治市,位於山西省東南部,“郡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東據太行南麓,西臨霍山、太岳,南通晉城、洛陽,北走左權、太原,有沁、漳二河縈流其間,關山險固,“自戰國以來攻守重地也。”長治周圍,據高設險,東下壺關,則至安陽而走河北,南過太行則抵沁、孟而入河南,“誠自古必爭之地矣”。

370年七月,王猛率軍圍攻壺關,遣大將楊安另率一軍攻晉陽。

縱觀整個滅燕過程,前秦的戰略層次極為分明,先取洛陽、滎陽以通漕運,然後攻上黨,出潞川,下燕都鄴城。至於楊安所率偏師,任務更是明了,掩護主力,牽制晉陽守軍,使其不能南救上黨,以便達成戰略意圖。

八月,從幻想中清醒過來的慕容暐悔之不及,命令太傅慕容評率全國精兵四十萬眾,迎擊秦軍,並命令宜都王慕容桓領機動兵力一萬,駐於沙亭,作為慕容評後繼。

此時,錯過了最佳防禦時機的慕容暐欲哭無淚,大軍出征後惶惶不自安,自我安慰式問計於朝臣,渴望得到一個類似於“秦軍到此一游”的答案,然而大臣們的回答擊碎了他最後的幻想:千里遠來,焉能不戰?

由於燕軍防守薄弱,王猛不久即順利攻克壺關,俘虜上黨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過郡縣,皆望風而降,前燕舉國震驚。之後,王猛親臨晉陽,九月十日,秦軍攻克晉陽。

接連的勝利恐嚇住了慕容評,其所率領的四十萬大軍進至潞川後即止步不前,企圖利用潞川阻止秦軍進攻。十月十日,王猛率軍進逼潞川,與慕容評相持。

潞川之戰,正式開始。

雙方相持之初,慕容評以王猛“懸軍遠入,利在速戰,議以持久制之”,堅守不肯出戰。

在對方士氣如虹之際,堅守不戰未嘗不是避敵鋒芒之策。如司馬懿對陣諸葛亮,正是用此方法多次迫使諸葛亮糧盡退兵。空有經天緯地之才,十萬效死之士,卻只能換得六出祁山而無功。但是此時情況相異,王猛在第一次攻燕時,已經疏通漕運,可謂後顧無憂,完全耗得起。更何況前秦此次侵犯志在滅燕,慕容評除了戰而勝之,別無選擇。

手握四十萬燕軍精銳,一箭未發而和區區六萬秦軍相持,除了怯敵畏戰,還能對慕容評如何評價?

兩軍相持過程中,正值生死關頭,慕容評卻絲毫不以國家存亡為重,不知體恤士卒,專以斂財為本。為撈取錢財,身為統帥的慕容評居然封閉山林、泉水,規定所有士兵必須出錢向其購買木材和飲水,並明碼標價:入絹一匹,方得給水二石。統帥收錢高如山嶺,士兵痛恨深入骨髓。

王猛探得消息後大喜過望:“慕容評真奴才,雖億兆之眾不足畏,況數十萬乎!吾今破之必矣。”

當是時,慕容垂正在前秦軍中,真不知得到如此消息後會作何感想!故國已成往事,一聲嘆息而已。

王猛並沒有打算和慕容評耗下去,精兵銳卒,遠驅千里,自然不是為了來看慕容評的笑話。在掌握燕軍情況之後,王猛命令游擊將軍郭慶率騎兵五千,乘夜由小路繞至慕容評大軍背後,火燒燕軍輜重。偷襲成功的那天夜裡,大火所映起的漫天紅光,連身處鄴城之中的慕容暐都看得見。

鄴城內外人心惶惶,一片敗亡之象!

驚恐萬分的慕容暐急忙派遣大臣斥責慕容評,令其速將錢財發散士卒,並立即向王猛軍進擊。不得已之下,慕容評派兵向王猛軍挑戰。

至於慕容評是否將搜刮到手的錢財還給了士兵們,已經不再重要了。大錯鑄成,三軍將士軍無戰心。正如王猛所言,“吾今破之必矣。”

十月二十三日,王猛於渭源列陣誓師:“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宜各勉進,不可退也。願戮力行間,以報恩顧,受爵明君之朝,慶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前秦將士聞之,人人奮勇,破釜棄糧以示拚命,大呼競進。

兩軍對陣之際,人多勢眾的燕軍着實讓王猛心頭一緊,燕軍數量的優勢幾乎可以彌補士氣的不足。時見勇將鄧羌在側,於是勉勵道:“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勁敵,成敗之機,在茲一舉,將軍勉之!”

鄧羌趁機請以司隸校尉一職為破敵之賞,王猛無權任命此職,只能答應予以安定太守、封萬戶侯,鄧羌不悅,率部回營睡覺。

這是明載史冊的事情,為一己私慾而置國家利益於不顧,並不是慕容評一個人的特權。人性的弱點,不分陣營。

開戰之後,戰事一時膠着,王猛急召鄧羌而不應,於是“馳就許之”。緊要關頭,王猛選擇了妥協,答應了鄧羌的全部要求。鄧羌遂和猛將徐成、張蚝等上戰馬,舞長矛,直撲敵陣,往來衝殺,如入無人之境。“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搴旗斬將,殺傷甚眾”。

戰至中午,燕軍大敗,損失五萬餘人。王猛指揮部隊乘勝追擊,又殲滅敵軍十萬餘人。慕容評單騎逃回鄴城,殘軍四散。

戰後,鄧羌親至王猛駕前謝罪。

是該前來謝罪,僅就臨戰求位之事,足夠殺鄧羌一千回的,更何況還耍了一回“任性”。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王猛在處理鄧羌問題上所表現出的度量和通達,令後世史家讚不絕口。若是始終固執拘拗,潞川之戰勝負實未可知。

對於前燕和前秦來說,人的貪婪和自私都是一樣的,率部回營的鄧羌並不比慕容評高尚。勝負的關鍵在於如何駕馭和利用這“人性的弱點”。王猛用它來激勵士氣,駕馭悍將,於是全軍振奮,個個奮勇;慕容評卻因為這種貪婪和自私傷害了全軍將士,致使軍無鬥志,兵無戰心,雖坐擁四十萬眾,最終只能慘敗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