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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雞起舞的不僅有祖逖,還有劉琨。他是石勒經營北方殘存的最後一個敵人,也是最為棘手的敵人。

劉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中山靖王劉勝之後。中山靖王還有一個有名的後代,劉備。如果劉備所說的是真話,那麼二人同根同源。真是了不起,劉邦的子孫,即使在漢朝滅亡之後,也還是很有出息的。朱元璋的嫡系子孫,在民國的時候,是個殺豬的,曾經到民國政府要過救濟。

劉琨曾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這是一個很出名的社會團體,由賈南風的侄子賈謐主辦,成員全部由豪門貴族組成,名額極其有限。相比於後世的“海天盛筵”,劉琨參加的這個社團還是極其高雅的,沒有真金白銀的交易,沒有外圍女,有的,只是詩歌相和,是少年人放蕩不羈的生活態度。或者說,是有錢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產物,但那個時代,和今天相比,竟是如此的不同。

“八王之亂”改變了劉琨的生命軌跡,在那場動亂中,劉琨由一個豪門貴族家的公子哥兒歷練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306年九月,劉琨出任并州刺史。

這是一個大官,但不是一個好差事。當時匈奴人劉淵已經在并州的地界鬧騰了足足兩年,招兵買馬,佔地稱王,並且還四處出擊。并州實際上已經脫離了朝廷的控制,算得上是敵後。劉琨的任務就是去擺平它,收復并州。

艱巨而偉大的任務!

劉琨是帶着“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情懷走上赴任征途的,敵人是數萬強大彪悍的匈奴鐵騎,而劉琨帶去的軍隊,只有一千人,其中還包括隨行的伙夫。在以後的歲月里,劉琨沒有援兵,沒有補給,沒有軍餉,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堅持。可以說,後來劉琨的失敗,在赴任之始就已經埋下伏筆。大勢所趨,滿腹韜略的劉琨沒有辦法。

幾經輾轉,劉琨於307年春到達晉陽,開始了他的抗戰征程。

沒有兵,劉琨自己招募;沒有支援,劉琨聯合身邊的少數民族,曉以大義還有大利,共同討伐敵人;沒有補給,劉琨以兵為民,充分發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精神。

當時的晉陽久經戰亂,已經成為一座空城。兵禍連連之下,社會生產遭到嚴重破壞和人口的大量死亡,不僅限制了生產的恢復和經濟的增長,而且還限制了劉琨的兵源。劉琨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但他做得很好!

在左右強敵環俟的環境下,劉琨安撫流民、發展生產、加強防禦,使晉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恢復了生氣,以之為根據,劉琨得以堅持下去,成為西晉在中原地區少數幾個存留的抵抗勢力之一。劉淵之所以遷都蒲坂,其中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劉琨對匈奴漢國原有國都的不斷襲擾。卧榻之側,猛虎在旁,豈能安睡?只好換個地方鋪床。

在西晉末年的眾多將軍里,只有兩個人足以和石勒匹敵,一個叫苟晞,前文已經交代,還有一個就是劉琨。

金代的元好問曾寫過這樣一首詩評價他:曹劉座嘯虎生風,四海無人角兩雄可惜并州劉越石,不教橫槊建安中。

當然,在北方,劉琨還有一個戰友叫王浚。同為晉臣,劉琨和王浚有着共同的敵人,可謂唇齒相依,但兩人關係並不友好。曾經,因為佔地盤的問題,王浚專門撤回攻打石勒的軍隊來攻打劉琨,弄得劉琨相當被動。還能指望王浚的援助嗎?當然不能。只求在關鍵時候能夠分擔一下敵人的進攻兵力就已經是莫大的相助了。

後來,在314年,連這樣一位唯一的戰友也被石勒消滅,劉琨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一個人的戰鬥格外艱難,艱苦的歲月,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引起整個局面的崩盤。而劉琨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足足堅持了十年。多有波折,幾經辛苦,我們無以盡表,只講兩段劉琨與石勒的故事。

那是劉琨和石勒決戰的最後時刻,316年,石勒進攻并州,劉琨迎戰失敗,晉陽丟失,困守孤城的劉琨被石勒數萬匈奴騎兵圍困,情況很危急,內無糧草外無救兵,遮天蔽日的匈奴騎兵聲勢駭人。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形勢之下,一支胡笳樂隊在劉琨的主持下組建成功,不是給劉琨解悶取樂的,而是用於戰鬥,一場用音樂來作戰的戰鬥。他們的武器,就是匈奴人喜愛的樂器:胡笳。

行動的時間是在夜晚,那一夜很晴朗,匈奴騎兵的戰刀在月光下映出一片陰森潔白,總攻擊就要開始,敵我雙方都出奇的安靜,那是大戰之前的安寧,一旦行動,就是狂風暴雨、山崩地裂。就在這時,劉琨的軍營中傳出了匈奴人的樂曲《胡笳五弄》。

哀傷、凄婉的曲聲讓匈奴士兵人心騷動,軍無戰心,“四面楚歌”的伎倆再次奏效。匈奴騎兵高舉的戰刀盡皆放下,出征日久的他們被歌曲勾起了對家鄉的懷念之情,嗚咽之聲在匈奴軍中響起。石勒撤軍,圍遂解。

這是史實,確有其事。誰說歌曲就一定是腐蝕心志的靡靡之音?“一曲胡笳曲,十萬鐵騎歸。不解他日禍,但驚後來人。——周百韜”,在這裡,我為劉琨的處境表惋惜,為劉琨的傳奇唱讚歌。

作為一名優秀的統帥,石勒是不會放棄這樣一個絕好地消滅劉琨的機會的。之所以撤軍,我個人認為,其原因在於石勒欠劉琨一個人情,一個天大的而且必須還的人情。放劉琨一條生路,從此,再不相欠。

劉琨抓到過石勒的母親,那是311年的事了,沒有威逼利誘,更沒有棍棒加身。相反,一番優待之後,劉琨把石勒的母親送還給了石勒,一起送還的,還有石勒的一個叫石虎的侄子。

當然,並不是白白送回就拉倒了的,附帶着,給了石勒一封勸降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上至國家民族之大義,下至私人骯髒小九九,劉琨都有提到,目的只有一個,石勒歸順朝廷。

石勒的回信這樣寫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

拒絕了劉琨的勸降,但送還母親的人情還在。於是,石勒也就趁勢成就了劉琨的一段傳奇。

316年十二月,石勒趕走劉琨,匈奴漢國完全佔領并州,晉朝在中原再無抵抗。

劉琨逃奔幽州鮮卑段部,聯合鮮卑段部繼續抵抗匈奴漢國。

兩年後,鮮卑段匹磾殺劉琨。

臨死之前,劉琨寫下一首絕命詩,以抒發自己壯志未酬之悲憤情懷。現附於下:

《贈別駕盧諶》

握中有懸璧,本是荊山球。

惟彼太公望,昔是渭濱叟。

鄧生何感激,千里來相求。

白登幸曲逆,鴻門賴留侯。

重耳憑五賢,小白相射鉤。

能隆二伯主,安問黨與仇!

中夜撫枕嘆,想與數子游。

吾衰久矣夫,何其不夢周?

誰雲聖達節,知命故無憂。

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

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

時哉不我與,去矣如雲浮。

硃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

狹路頌華蓋,駭駟摧雙輈。

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

“何意百鍊鋼,化為繞指柔”不僅僅是報國無望的痛惜,更是英雄末路的無奈。

劉琨抗擊外族入侵的鬥爭,帶有鮮明的民族戰爭特徵。在他的詩歌中,洋溢着愛國主義熱情,也體現了一個亂世知識分子兼濟天下、為國為民、建功立業的崇高理想。雖然他並沒有打過大的勝仗,但是他那屢敗屢戰、可歌可泣的戰鬥精神是值得我們稱道的。

劉琨的威望隨着他抗敵鬥爭的深入與日俱增,晉王室不斷給他加官進爵,他的人生道路坎坷而艱辛,仕途卻一帆風順,因而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充滿着一種所求與所得的矛盾,這種矛盾與他內心的那種英雄末路的悲涼情緒交織在一起,為他的一生抹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悲劇色彩。

文人有文人的結尾,我們以陸遊的詩作結束劉琨的故事,個中深意,你我自知。

《夜歸偶懷故人獨孤景略》

買醉村場夜半歸,西山月落照柴扉。

劉琨死後無奇士,獨聽荒雞淚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