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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風憔悴,是遼東軍龍騎營都統。

我從十五歲從軍,自燕帥淮南起兵就跟着他,一直跟了七年。

頭幾年是剿滅南寧王的叛軍,我從小卒積功升至十夫長,後來又在天柱山和蘇州兩戰中表現傑出,立了大功,被提拔為百夫長,當時不到20歲的百夫長在全軍只有三個,這很讓我自豪了一陣。

南寧王戰亂平息,我們這隻部隊就駐留在了揚州,一面安民,一面追捕叛逆餘黨。那段日子是最輕鬆的,既安全,伙食又好,偶爾還能賺些外快。

也就在那裡,我遇見了那個讓我終身難忘的女人。

那天是龍騎軍副將郭儀的生日。郭儀是個挺不錯的人,雖然位高卻沒什麼架子,打仗循規蹈矩,是那種守成的將領。他跟我是在牛背山一戰認識的,當時他們在圍剿南寧王手下悍將張始。張始有個外號叫“星火燎原”,一隻方天畫戟使的出神入化,作戰身先士卒,勇猛無畏,是南寧王手下第一猛將。郭儀的龍騎軍苦攻不下,很折了些人手。

這時我奉命率部增援,觀察了地形後,我在一名當地老人的幫助下沿小道成功的爬上了牛背山後嶺,趁夜突襲了南寧王營帳,亂軍陣前格斃張始,郭儀率軍在前山猛攻,裡應外合之下,剿滅了牛背山叛軍。

郭儀自此對我很賞識,他曾經多次想把我調入他們龍騎軍,但當時我的上司鐵甲軍統領方金戈不放,所以我沒有過去。不過郭儀經常約我喝酒,平時也會送些鮮肉、水果什麼的緊俏貨給我,因此我們的交情很說的過去。這次生日宴,他寄了張請柬給我,我自然是更加難以推卻。

酒席開在揚州城最大的鹽商何員外家裡,裡面華麗堂皇,一派富貴氣象。我交了十兩銀子的禮金後,司儀帶我到大廳東邊的桌子前坐下,同座的還有幾個百夫長和幾個參將,都是軍中的下級軍官,大家摸着檀香木做的椅子,品嘗着揚州城的繁複糕點,談些此地的富裕和軍旅的辛勞,氣氛也還融洽。

等賓客到齊了,郭儀站起來敬酒,他穿了件大紅的外袍,喜氣洋洋。他舉杯感謝賓客們的賞臉,又說些不醉不歸的客套話,酒席就開始了。

菜很好吃,酒也很好,是南方名酒女兒紅,等閑難以喝到,我雖然不善飲,但聞着那香味,也喝了不少,隔壁的一個參將很是了得,一連喝了十三杯,讓我佩服不已。

酒過三巡,照例是歌舞表演,郭儀站起來面有得色的宣布:今天他請到了一位大人物給大家獻藝。

我吃口菜,喝了杯酒,然後抬頭,就在魚貫而出的十餘位佳麗中看到了她。

她是領舞的舞者,身材高挑,穿着寬大的舞衣,高鬢廣袖。一張素麵,毫無粉黛,和身邊其他女孩的濃妝艷抹大不相同。她的目光空靈而冷漠,嘴角有一絲似嘲似諷的微笑。看起來她彷彿對什麼都不在乎,全身上下蘊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

剎那間我彷彿看到了一道深山裡的冷冽清泉。

絲竹聲起,她開始跳舞了。

霓裳曲,傳自古時的名曲,據說是前朝名妃楊玉環的成名絕技。我沒有看過貴妃的舞蹈,但我可以肯定,她的舞蹈絕對不會比貴妃的差。

窗外的長風把她的裙擺激起,鋪滿了整個舞場,真正如白雲一般,白雲上面,仙子在翩翩漫步,一股沁人的異香瀰漫著大廳。

那是一種飄在雲端的感覺,她寬袍水袖,顧盼生姿,神態優雅,彷彿是嫦娥下月,彷彿是洛神凌波。她時而碎步,時而輕躍,舞步婀娜。舞到極處,她白色的長裙竟然隱隱生出五光十色的異彩,恍如卞梁之元宵煙火。

賓客們都看的如痴如醉,大廳里除了音樂再無雜聲。

舞結束了,絲竹聲漸止,大廳寂靜一片,突然,采聲大起,所有人都拚命的鼓掌歡呼,臉上都是興奮的通紅。

她對郭儀道了萬福,目光如水,掃了我們一眼,轉身下去了。

我從此記下了她:揚州最有名的妓院——飄香閣的頭牌紅角,也是江東最著名的舞蹈大家,楚月。

楚月,楚月,我在心裡默念着這個名字,看着她美麗的背影,一時不禁痴了。

那天以後我開始有意無意的在飄香閣旁閑逛,天天在她居住的素手樓下的杏子林里站半個時辰。我也曾經想進去,但我一個當兵的實在沒有錢去那種地方,我月俸才7兩銀子,進一次飄香閣最便宜也要20兩,況且我的錢還要存着寄給陣亡兄弟的家小。

三個月後,我們又要開拔了,北方胡國大舉入侵,連佔了幽雲十一州,朝廷詔令燕帥揮軍北上,收復失地。

出發前一天傍晚我在她的素手樓前徘徊良久,我看着那扇窗,痴痴的想,如果她能開窗讓我看一眼該多好啊?就一眼,我北上就再沒牽掛了!

這樣想着想着,窗子就真的開了,她美麗的臉龐出現在窗後。

很多年以後我經常會坐在月光下,回憶很久以前的這個黃昏:那張俏麗的臉從窗子後閃現,掛着嫵媚而燦爛的笑容。

後來她告訴我,從第一天我在杏子林里開始,她就發現我了,她只是想不到有個男人會為她一連等三個月,即使刮著大風,即使下着大雨。

那個黃昏,她對着我笑,夕陽西下,風裡飄滿杏花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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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她的閨房裡,我有些拘束,一個勁的向外面看,但又忍不住偷偷轉頭看她,卻發現她也在看我,雙目一交,我咳嗽一聲,紅着臉躲開她的目光。

她看着我靦腆的樣子,突然咯咯嬌笑,這時的她慵懶迷人,一點也沒有那天的冷漠。

“你為什麼等我?”她吃吃的笑。

我支支吾吾,懦懦的說不出話來,她也不再問,走過來,拉起我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胸口,然後看着我的眼睛,“你喜歡我!”

她身上的香氣很好聞,若有若無,是一絲淡淡的甜蜜。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觸犯了軍律,沒有回營.................。

清晨的時候我被窗外的風聲驚醒了,我睜眼看枕邊人,她睡的很香,長長的黑髮鋪散在枕席上,如玉的皓腕發著晶瑩的光,她的小嘴嘟着,彷彿是在夢裡跟人賭氣。

我輕手輕腳的爬起來,穿衣,佩上戰刀,凝視她良久,然後俯身親吻了一下,拉開門,看了眼晨曦微露的大地。我長吸口氣,回頭對着她,輕輕的說,“我一定會活着回來,娶你為妻。海枯石爛,生死不負!”

我走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後面輕輕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