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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開春了,路邊的樹都長出了綠芽,空氣里有些清新的味道。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的奔走着,一年之際在於春,春季插秧、種菜跑買賣,事情很多。人們經過唐家門口時,都要抬頭望望那一對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眼裡是一如既往的敬畏,還有一絲壓抑的喜悅。

唐家被滅門,在全州百姓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唐無趣站在門邊,饒有興趣的看着我。

他是自願留下的,本來唐門只讓他來弔唁,不過莫測唐無趣的仗義之名果然並不虛傳,他看到那數十具棺木,決然的留了下來。只等唐文理一好,我們就去找寂靜王報仇。

無論是哪一代的江湖,以卵擊石的事情總是有人會去做,這或許就是如今已名存實亡的江湖道義吧。唐無趣選擇了道義,所以他留了下來。據說他的父親,唐門家主唐老太爺為這件事還非常生氣,幾天沒吃飯!

唐無趣沖我笑笑,“怎麼沒進去?”

我也笑笑,沒有回答。

他沖裡面望望,回頭道,“也是,他們這一對還真是挺般配啊!”

我花費了些力氣,努力的讓臉上那個笑容顯得自然。

“傷心兄,你有心上人了嗎?”

我沉默着沒有說話,良久,我吸了口氣,說,“沒有!”

唐無趣點點頭,“恩,不急,”又道,“傷心兄,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我說,“秦鏢頭。”

唐無趣很驚訝,“他?恕我直言,秦師傅....似乎還教不出你這樣的身手吧?”

“你沒看到我動手過,其實我的功夫實在不值一提。”

唐無趣朗聲笑道,“你這是在欺瞞我了。唐無趣出道7年,也見識過不少人物,這對招子還算比較亮。傷心兄大巧若拙,英華內斂,手臂擺動有力且均勻協調,應該是個暗器高手!”

我低着眼皮,沒有說話,心裡卻大吃了一驚,江湖之大,果然能人異士眾多。唐無趣的眼光,毒的厲害。

唐無趣看我不想說師承,也就換了個話題,“你覺得我們去哀牢山,有幾成勝算?”

我想了想,“不到三成吧。”

“是啊,”唐無趣嘆了口氣,“寂靜王手下高手眾多,山陽劍趙長客,不動如山凌傷客,天不留客人留客魏留客,都是一流的好手,寂靜王自己更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在哀牢山經營二十年,早就如銅牆鐵壁一般,即使唐門傾巢而出,也未必能夠贏他,如今,就咱們這幾個小卒,嘿,”唐無趣苦笑了聲,“盡人事看天命吧。”

“凌傷客厲害嗎?”我突然問道。

“凌傷客?十年前他是東南武林里一個很出名的盜賊,手下積聚了不少亡命徒,在廬山一帶橫行無忌。他原來的師承不太清楚,不過他工夫挺好,曾經把比鄰的九江幫龍頭,當時也算是個出名高手“浪里翻”白義生打贏了,後來又打贏了少林寺好手靈寶和尚,風頭十足。後來凌傷客不知道什麼事惹到了江南王蕭如水,被蕭江南手下高手“雙車雙馬”中的長車從廬山一路趕到哀牢,手下弟兄也死的精光,最後好象是關寂靜出的面保下了他。凌傷客後來就投入了寂靜王門下,再沒出過兩廣。十年來累功升成了寂靜王心腹‘三客’之一,在東南武林威名赫赫。他的武功受了寂靜王指點,也是一日千里,不動如山的內功在江湖上別具一格,是個一流好手。”

唐無趣介紹完,看着飄動的柳枝,彈了彈手指,“不過,”他傲然道,“我倒是很想跟他打一場,看看他能不能真的不動如山。”

我看着一瞬間英氣逼人的唐無趣,很真心的點頭。

凌傷客固然厲害,唐家嫡傳的唐無趣又豈是好相與的?出道七年,數十仗不輸的人,自然有他的厲害之處。

沉默間,廂房裡唐文理的聲音隱約傳來,“花朵,你真好,謝謝你!花朵,花朵.......。”

我沖唐無趣打了個招呼,“我去喂馬!”轉身飛快的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一向穩健的腳步在門坎上一絆,差點摔倒。

.....................。

去哀牢山是在10天後,期間唐家陸續又來了幾個不怕死的好漢,說是受過唐家恩惠,要跟我們一起去尋仇。

唐文理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他拉着他們的手,激動的說,“金伯,趙叔,陳叔,李哥,各位對我唐家的大恩,唐文理永誌不忘。”

胖胖的“追風手”金不換是來援的人里最年長的一個,他拍拍唐文理的肩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他關寂靜敢不懼武林道義,胡作非為,我金某第一個不容他!”

趙、陳、李三人也頻頻點頭,義憤填膺的道,“願助賢侄一臂之力,與賊人關寂靜不共戴天。”

我看到旁邊唐無趣臉上隱隱的掠過一絲譏諷的笑,以目視之,唐無趣很輕很輕的告訴我,這幾個人都是綠林道上出名的獨腳大盜,唐威每年要給他們一筆銀子買平安,如今財路斷了,自然要跟關寂靜算帳。他又輕輕的笑道,“這幾個人無惡不作,在江湖上的風評,比寂靜王差的多,身為強盜居然也稱起武林道義,罵別人是賊人,嘿嘿,江湖事真是有趣。”

練暗器最重要的是眼力,我早看出這幾個人里,那個年青的李固似乎是把好手,其他三個都只不過是二流末、三流的身手,金不換據說年青時是以輕功出名的,不過看他那體形,追風手的稱號,應該早就名存實亡了。

不過無論武功高低,多一個人,我們的膽氣總是又壯了一分。

一行人出了全州,正要向南奔去,在大道上又來了一個夠分量的武林前輩,那是個消瘦嚴肅的老頭,唐無趣悄悄告訴我,這是河南的鐵面判官左建德,此君向以急功好義、鐵面無私著稱,在武林中聲望不錯。

左建德帶了兩個弟子兼程南來,是想為唐家主持公道。六十多歲的老先生很氣憤的道,“小關太不象話了。文理賢侄,你左爺爺必為你討個公道!”

金、陳眾人平白的矮了一輩,都有些沮喪。我和唐無趣看着這個充滿理想主義的老人,不約而同的輕輕嘆了口氣。

公道,是建立在實力上的。左建德的面子在河南吃的開,在東南,未必還有那麼大。寂靜王似乎也不是個尊老愛幼的善人。既然攙合了進來,那麼鐵面判官可以平安南下,能不能平安北上就難說的很了。

一行由大俠、大盜、女俠、鏢師、趟子手組成的復仇隊伍向哀牢山進發。左建德以其老邁的年齡和更加老邁的口氣成了我們的首領,沒有人去挑戰他的權威,包括最桀驁不馴的那幾個江洋大盜。不過左建德畢竟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出門行止,哪些該小心,哪些該注意還是交代的井井有條,可惜人年紀大了,精力總是不濟,所以走了7天,我們才到達400里外的巴山,速度也實在慢的可以。巴山距離哀牢還有四百多里,看起來還要七八天的功夫。

到達巴山的時候,天在下雨,一地的泥濘,山路很是難走。雖然眾人武功不弱,但在這樣的雨天趕路,總是不方便,於是左建德一聲令下,我們住進了巴山山腰的留步軒——巴山最大的一個客棧。

夜。

留客軒旅人寥寥,都坐在大堂,喝着茶,看着窗外的雨幕發獃,或者小聲的談論。我們這群全州客人分成三桌,我和花朵、唐文理、唐無趣一桌,左建德師徒一桌,金不換等人一桌。小二給我們上了三壺香茶,左建德舉盞品了一口,贊道,“巴山雲霧,好茶!”

我舉起茶盞,喝了一口,一股苦澀的清香頓時縈繞唇齒,整個人精神一振,旁邊的花朵和唐無趣也同時讚歎,“好茶!”

我透過茶霧,看到花朵的臉上隱隱有絲疲態,但是眸子依然閃爍發亮。她的目光掃了過來,在我們的目光即將接觸的時候,我低下頭去,慢慢的品茶,耳邊隱約聽到了她的一聲輕嘆。再次抬頭的時候,花朵的目光已經投注到了窗外的雨幕。

春雨淅淅瀝瀝的落在綻芽的小樹上,編織起一張幽暗的大幕。水氣在窗外蒸騰,滴答的聲音不斷響着,在客居夜旅的靜夜聽來,凄清而寂寞。

“客到~~~~!”小二的一聲叫喊驚醒了各自想着心事的我們。我抬頭,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青衣男人走了進來。他收起一把油紙傘,接過小二遞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取出一幅摺扇,緩步踏入。小二正要領他到靠里的空桌時,青衣人突然道,“不必了,我坐這裡。”他沖金不換等人微笑,在他們桌旁坐了下去。

金不換斜眼望他,“那裡位置很多,別擠這裡!”

“這位兄台,所謂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下平生最喜歡的就是結交江湖好漢,冒昧了!”

金不換聽人贊他是好漢,臉色也不禁緩了緩,問道,“做生意的?”

“在下與孔方兄無緣,只是喜歡遊山玩水,今天信步所至,能碰上各位,也是一場緣分啊!今天兄弟做東,和諸位痛飲一場?”

一直眯着眼的左建德突然道,“多謝了,大家萍水相逢,還是各顧各的吧。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青衣人沖左建德拱拱手,“這位老丈,巴山風光秀麗,各位不如在這裡盤桓幾日,好好體會這夜雨詩意吧。”

“我們沒空,你以為你是誰啊?有那面子能留我們?”金不換不耐煩的道。

青衣人涵養很好,並不生氣,他微微一笑,沖金不換點頭道,“不敢。不過在下有個名號,卻能讓人不得不留。”

“你叫什麼?”

青衣人平靜的目光掃了周圍一圈,落回到金不換身上,慢慢的道,“我叫魏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