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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儀臉色煞白,他的手顫抖的指着我,“你,你,唉,你......。”

我很平靜的道,“末將領罪,一應罪責由我承擔!”

郭儀跌坐在椅子上,良久,“我盡量保你,實在不行,你,你就逃吧!”

他披上官服,去見英親王,走到門口,又打消了主意,他從營帳里摸出一壇酒來,擺到桌上,“算了,明天再說吧,今天你我好好喝一場。”

我接過酒罈,倒了兩碗酒,舉杯敬他,“郭大哥,多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他點點頭,仰頭喝下。我們再沒有說話,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酒,喝的很快很急。郭儀喝的半酣就敲着碗唱《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他未從軍時曾經考過幾次舉,雖然沒有中試,但肚裡也還有點墨水。

我默默的聽着,不時喝一大口酒,“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是啊,我這條命本就是血海里揀回來的,多活這麼久已經賺了!”

郭儀和我說說唱唱,喝到半夜,終於都醉倒了。

這個晚上我睡的很安心,自從平叛以來我從沒有睡的這麼安心,這不是酒的原因,而是我終於放下了一些很沉重很壓抑的東西。我睡覺的時候又想起了燦爛的杏花,飄落在我美麗新娘的頭上,她掛着慵懶的笑,在風裡舞蹈。

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郭儀不見人影,看來是去大營了。我坐在他的營帳里等,等着那個革職斬首的通知。我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只是心裡有些遺憾,我聽着窗外呼呼的風聲,看柳枝隨風搖擺,彷彿是一個舞者,長嘆了口氣:此生,我無法娶不到她了!

.................................。

下午,郭儀回來了。

“出大事了,”郭儀回來的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他的臉色蒼白的嚇人。

“?”

“兩個消息,你先聽好的還是壞的?”郭儀喝口殘酒,定了定神。

“好消息吧。”

“你私放戰俘的事從此沒人跟你追究了!”

“啊?為什麼?”我又驚又喜,“那壞消息呢?”

“因為能追究的人都死了!”郭儀說出的話比他的臉色更嚇人。

最高統領英親王蕭知昨夜被人刺殺在元帥府里,“獅虎豺狼,漢中十三”,他的護衛,十三名獸拳門的頂尖好手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人人咽喉都有個血洞;同時,第二指揮官南方將軍鐵英也被人發現死在家裡,咽喉處是一個血洞;第三指揮官,南部軍都指揮使莫大和在軍營被殺,咽喉處一個血洞。這三個人都是此次南方平叛的首腦,同時被殺,實在過於駭人聽聞了。

“查到兇手是誰了嗎?”呆了半天,我沙啞着嗓子問。

郭儀又喝了口酒,“你覺得呢?”

我想了想,慢慢的道,“李,拂,衣?!”

郭儀點點頭。

雖然外面太陽很大,我還是感到周身一陣寒冷。

大笑拂衣歸去,如斯者古今能幾?

四大宗師之一,劍神李拂衣!

李拂衣無疑是武林中最富傳奇色彩也最讓人景仰的人物,他乾的最著名的一件事,就是二十年前,一日一夜間急奔600里,把殺人無算的險惡幫全幫誅殺,兩百四十一人,屍體倒了一地,都是咽喉處一個血洞,無一例外。而險惡幫幫主關險惡,當時位列十大高手之一,以兇險刀和惡霸劍號稱刀劍雙絕。

不過他死的時候依然是咽喉一個血洞。

這一戰奠定了李拂衣在武林中的地位,跟着他又和頗富爭議的北地高手千里暮行一起殺入關東,把殘害孕婦的武林五大天王之一的關東王熊霸天擊斃,把他及其手下最著名的七個高手關東七狼一起斬了首級,掛在長白山的山口。

我知道江湖中對李拂衣有很多的稱呼,最常用的是“李大俠”,還有一個是“劍神”!

與七苦,千里暮行,君東海並稱四大宗師的劍神李拂衣!

我害怕不是因為他的武功太驚人,這雖然確實讓我恐懼,但畢竟我們龍騎軍都是血海里出來的,死亡只是頃刻間的事,誰也不會太在意;而是因為在江湖中,李拂衣就是代表了正義,他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只能用一個“俠”字形容。

而現在,我們站在俠的對面!

郭儀看了我一眼,“你怕?”

“你不怕?”

“怕!”郭儀點點頭,“我比你還害怕,你知道,按級別,第四個就輪到我了!”

我無言以對,同情的看着他。話說回來,這件事對他不利,對我卻是好事,因為我私放戰俘的事可以擱置一旁了。

郭儀突然道,“你知道這次芝麻李他們為什麼造反嗎?”

“不是說他們被奸人誘惑,妄圖分疆立國嗎?”

“嘿,分疆立國,分疆立國能讓這麼多老人小孩跟我們拚命?”郭儀苦笑了一聲,慢慢的說,“我已經知道真相了,實在是官逼民反。如果一個人每天連一頓稀粥都吃不上,每個月卻還要交納一兩六錢銀子的稅銀,不交就要抓去坐牢,那麼不管是誰都會反的。”

我張大了嘴巴,震驚的看着他。原來是這樣!原來我們屠殺的那些叛賊,其實只是一群可憐的百姓。

我拿起酒罈灌了一會,喘着氣問道,“現在怎麼辦?”

“我不知道。”郭儀很乾脆的搖頭,然後問我,“你以為呢?”

“你發個摺子給上面吧,把整件事解釋清楚,怎麼說你也是個三品大員。沒旨意之前,我看我們還是按兵不動吧。”我咕咚咕咚灌了幾口酒,放下罈子,看着自己的雙手,慘然的笑道,“保家衛國,嘿,保家衛國!”

郭儀也長嘆了一聲,輕聲道,“不知者無罪,不知者不罪!”又自嘲的搖搖頭,“我們龍騎軍一生清譽,毀在這裡了!”

我別過郭儀,正要走出營帳,他突然叫住我,“風兄弟!”我回頭看他,他停了停,說,“這幾天你能不能搬來跟我一起住?”還不等我回答,他又笑了,“呵呵,還是算了!”

我也笑了,“李拂衣若來,誰也擋不住。”想了想,我說,“我還是搬過來吧。無論如何,我儘力而為!”

當晚龍騎軍風聲鶴唳,一夕數驚。我和衣而卧,幾乎一夜沒睡,右手沒有離開刀柄半下。郭儀更是全身披甲,目不交捷,惟恐那把細細的長劍什麼時候探進他的咽喉開個窟窿。

折騰了一夜,讓我們失望而慶幸的是:當晚李拂衣並沒有來,而且後來也一直沒有出現。他就象一顆流星划過南方,消失在黑暗的天際,帶走了三條也許高貴也許卑賤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