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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的時候,聽到外面有很多鳥在啼叫。很早以前,我聽說西天的極樂世界有許多枷欞鳥,我就想,我是不是去了天堂?

然後我睜開眼,看到了一張醜陋的馬臉。

當時我的神智還不清晰,我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我喃喃自語,“原來是閻羅殿。”

“喂,小子,我家王爺要見你。”馬面說。

“閻羅王要審我了嗎?”

“你他媽的才閻羅王呢,我家王爺是寂靜王。”

我睜開眼,仔細的看了看周圍,又掐了掐自己,終於驚喜道,“哦,原來我還沒死。”

我跟着馬面見到寂靜王的時候,他正在靈堂里,對着一具棺木發獃。棺材裡面,凌傷客的屍體已經拾掇乾淨,臉色慘白的仰卧着,咽喉處那個血洞歷歷在目。關寂靜聽到我進去的聲音,沒有回頭,我們一起在靈堂沉默。良久,他幽幽的道,“他跟我十年了。殺廣東三虎,平木林寨,剿珠江水賊,他為寂靜門立下了許多大功。我曾經跟他說過江山共享,可惜,他沒機會了。”關寂靜慢慢的轉頭看我,“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我很快的回答。

關寂靜點點頭,他慢慢的道,“你既然殺了我的首席大將,那麼你自己就留下,給我做三年的事!三年之後,我還你自由之身。”

我想了一會,權衡利弊,畢竟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了,“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決不會幫你干傷天害理的事。”

關寂靜點點頭,“好,一言為定。”

我看了他一眼,“三年這麼長,你不怕我哪天突然跑了嗎?”

關寂靜笑了,他道,“先小人,後君子。唐傷心,三年之內,我會待你為心腹,但萬一你有二心,我也只能殺人了。”

“我躲起來,你未必能找的到我,”我說。

“我不殺你,”關寂靜搖頭道,“我會先去唐門殺唐無趣和唐文理,然後,去峨嵋殺那個小姑娘!”

我的臉色變了,我盯着關寂靜良久,道,“唐老太爺和心絕師太,不好對付!”

“我可以挑他們不在的時候下手。”

我終於頹喪的低下頭,“好,我給你干三年!”

以關寂靜的武功,如果他放下身份,真的專門對付唐無趣和花朵的話,再好的保護也無濟於事。

“吃一顆,”關寂靜從桌子上拿起一瓶黑色的藥丸遞給我。

我接過,從裡面倒出一顆,看也沒看就吞了下去。

關寂靜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不問問是什麼葯?”

“能多活幾天,什麼葯也便無所謂了。”

關寂靜笑道,“你這麼怕死,怎麼那天又那麼不要命?”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關寂靜也不再問,“這是毒王的極樂丸,我花了大力氣才拿來,又重新加了些材料,調整了分量。”

我點點頭,不置可否。

“你想知道吃了這葯有什麼後果嗎?”

我搖搖頭,“不想!”

關寂靜訝道,“為什麼?”

“不吃這葯,是一死,吃了這葯,最壞也就一死,反正都是死,又何必知道呢?”我又道,“而且,現在我是你三年的長工,多少還有些用處,想來你也捨不得毒死我。”

“有道理,”寂靜王笑了,他點頭道,“這個葯,你每天吃一顆,一月之後,你的功夫能提高一成。”

我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不信世上能有這麼好的葯,也不信他能把這麼好的葯給我吃。

寂靜王象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功夫還太差,出去給我辦事會丟我的人,所以只好用這個速成法來彌補。不過,吃這個葯也有它的壞處。”

我看着手裡的瓶子,“什麼壞處?”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我交代你辦第一件事,端午之前,你去把一顆人頭帶回來。”

我抬起眼看了看他,“誰?”

“林臨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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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衣着錦繡,渾身珠光寶氣,腰畔配了把華麗的長劍,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在潭州的山水間前行。我的造型看起來既俗氣又富貴,讓我很滿意。其實沒有習武之前,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當這樣一個威風的土財主,現在我終於辦到了。

關寂靜在我走的時候給了我1000兩銀子,我搖頭說不夠,我說我現在是你的大將了,起碼要給我3000兩,於是他就給了我三千兩。我拿着這筆錢一路花天酒地,加上接濟些路遇的孤兒寡母,花到現在,只剩下700多兩了,即使如此這仍然是我手頭從所未有的巨款。我已經吃了七天潭州的天上閣了,天上閣最出名的幾味菜我都吃膩了,但我還是每天準時的到這裡來點菜吃飯,坐在這個臨街的窗口。

因為林臨鄰也每天都來。

潭州林臨鄰是湘西乃至整個湖南最出名的一個道士,這主要歸結於他的法術。據說他是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大威歷287年,兩湖大旱,林臨鄰在潭州的葫蘆山做法求雨,三個時辰後,原本驕陽烈烈的天空風雲突變,陰雲密布,狂風陣陣,少頃,天降大雨,連下四天,旱情於是得解。潭州知府把此事上報朝廷,皇帝下令賜林臨鄰綠玉杖、錦袍、白銀五千兩,並封號為通玄真人。受封畢,林臨鄰把五千兩銀子當場分給了潭州的窮苦百姓,自此潭真人的名號在兩湖成為一個象觀音如來般的存在。

林臨鄰住在潭州城郊的一個大宅子里,周圍都是荒地,不過不同於其他荒地的野草叢生,林臨鄰的屋前是光禿禿的。我到潭州已經有大半個月了,在林臨鄰的“鄰居”里,我夜探了三次,第三次在裡面潛伏了整整兩天,現在想想,還有點害怕。

林臨鄰的房子里陳設很簡單,除了一股藥味,只有一些蠟人,那些蠟人澆鑄的栩栩如生,神情逼真之極,它們身量不高,看起來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二十幾個靜靜的蠟像擺在一間幽暗的房子里,這個情景是非常恐怖且詭異的。

關寂靜告訴過我,林臨鄰的蠟人,是活人澆鑄的。為了不錯殺好人,我並沒有全信他的話,夜探“鄰居”的第三次,我悄悄的偷了一個蠟人出來,在一個僻靜之處用錘子敲開,只看了一眼,我全身便宛如墜入了冰窖之中,緊張、恐懼且憤怒。

蠟象裡面,是一堆森森的白骨。

很久以前我曾聽說過,天下成千上萬的道士里,有一小部分是喜歡拿活人精血來進行一些儀式和試驗,以修鍊某種邪術或者武功的,只是想不到林臨鄰這個萬家生佛,居然暗地裡也是這樣的人。

我輕輕嘆了口氣,撫mo了一下袋裡的傷心淚,林臨鄰和關寂靜之間的恩怨瓜葛我不想理會,但這個人,我一定要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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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臨鄰每天黃昏準時的到山水閣來吃飯,叫兩個小菜,一壺酒,吃一個時辰,然後慢慢走回“鄰居”,一路跟百姓親熱的打招呼,偶爾也給人治病或者給初生的孩子祈福。他是個五十多歲的道士,長的道貌岸然,身高七尺,面如冠玉,一派仙風道骨,臉上總是掛着和藹的笑。

的確,很少有人能把他和那些白骨臘像聯繫在一起。

在天上閣又仔細觀察了他三天後,第四天,我決定動手了。

我把伏擊的地點選在了潭州城和“鄰居”之間的一個小山坡上,那裡樹林茂密,人煙稀少,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我在山坡上等了半個時辰,林臨鄰來了。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林臨鄰輕快的走在山道上,一邊看着浮雲落日,一邊吟誦着宋人的詞,意興閑暇,毫無戒備。但他快到達山坡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我緊張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對這個仙人般的道士,我的心裡一直有點害怕,是的,是害怕。面對關寂靜,我只是覺得高山仰止,無能為力,但面對林臨鄰,我卻從心裡感到可怕和恐懼。我很難想像一個能把蠟汁澆到活人身上的人,是一個怎樣邪惡的存在,而他的求雨經歷也給他披上了一層玄虛的外紗。人們對未知事物,總是害怕的。

林臨鄰只是停了片刻,但在我來說,卻象是一天那麼漫長。終於,林臨鄰再看了眼周圍的密林,又向前走了。

在他經過一株綠柳的時候,我的傷心淚出手了。青色的石片在空氣中一閃,飛向林臨鄰的胸膛。

異樣的聲音響起時,林臨鄰突然也動了,他修長的身子詭異的幾個轉折,彷彿一條蛇一般扭曲着前行了半步,我能感覺到暗器在他身上每次轉折後消失的力道,在最後一個轉折完成後,傷心淚落在了地上。

林臨鄰咳嗽着吐出一口血,剛才雖然沒有擊殺他,但是暗器上附着的力道畢竟不能完全消除,他依然受了重創。自從吃了關寂靜給我的極樂丹後,我的內力真的有了不少的進步,每次服完極樂丹,我的精神總是亢奮異常,暗器出手的力道比以前強勁了許多,而且整個人也敏感無比,許多細微處都能察覺的一清二楚。但是我也漸漸發現了極樂丹的害處,就是當一個時辰後藥力消退,我就會變得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而且每夜子時,我的身上都彷彿有許多小蟲在爬,渾身麻癢無比,只有馬上服下第二顆才能鎮壓下去。

林臨鄰握着綠玉杖,護住前胸,對着我這邊的密林叫道,“何方神聖?要取林某性命,不妨現身一見。”

我握緊第二片傷心淚,沒有回答,眼睛凝視着他,尋找破綻。

林臨鄰說了兩次後,見沒人回答,也不再出聲。他靜立的姿勢如淵停岳峙,竟是沒有一分破綻。

我們在山坡前僵持着,我不敢發出暗器,他也不敢動。我怕暗器貿然出手,沒有中的的話,反而給他可趁之機;林臨鄰怕身子一動,破綻就會出現,以他現在受傷的軀體,再承受一擊明顯是自尋死路。

於是現在就變成了耐力之爭,我們之間就看誰先忍不住了。我自信偷學武功的三年不是白混的,一千多個夜晚早已經把我變成一個很能堅忍很能沉住氣的人了,我不信還有人能在耐心上超過我。

隨着時間的流失,我的自信在林臨鄰靜立了兩個多時辰的身軀上,卻慢慢開始動搖。月亮出來了,柔和的月華如薄紗般披着大地,把一切都照耀的清晰明亮。月光下,林臨鄰的影子彷彿是亘古的岩石,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