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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調研的深入,余香越發覺得衛婷兒給她扔下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剛剛起步的生豬產業園,猶如一顆定時炸彈。稍有不慎,便面臨瘟疫和市場的風險。與農戶的利益聯結越緊密,她的壓力就越大。呂書記提出要在抓好一塊肉的基礎上,還得做好一盤菜。

這盤菜怎麼做?她只能將目光盯到餐桌上去。

與成熟的國內肉食品深加工起來相比,生豬產業園還處於小打小鬧的階段,主要原因還是缺乏對農副產品研發的想象力。而作為示範片又太過於主導,缺乏企業自有的靈活性和創新力。

江南一帶,早已經走出了政府主導的老路子。而是建好天網和地網,配套好基建設施,讓企業自主決策。城裡和鄉村享受均等的發展機會。以環境招商,以配套招商,讓企業各顯其能。特別是何大海讓人給她收集了一大批鄉村產業發展的典型資料。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延慶的全瓜宴,以自己的飯碗自己造的創新思維,把對農副產品研發的想象力發揮到了極致。

“示範片未必一定要搞成產業園區的模子,也可以做成宜居宜業的景區。”

余香思索了良久,“是時候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

把肉做成菜,把菜做成品牌和文化,見山見景,見人見物,見文見味。思路的活水一旦打開,猶如開閘的洪水滾滾而來。

她站起身來,走到檔案櫃前,找到了衛婷兒當初制定的產業規劃圖紙,仔細地察看了一番。良久,重重地用紅筆在圖紙上畫了一個圈。

她在辦公室里忙了一宿,埋頭在辦公桌上寫寫畫畫,草擬出了示範片戰略布局調整規劃書。

夜已經黑盡,整棟大樓只有零星的幾間辦公室還亮着燈。她走出辦公室,習慣性地朝着對面的辦公室喊了幾聲,樓道里空嘮嘮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她這才想起,早已經讓跟縣的同志下了班。

她疲倦地伸了伸腰肢,只得自個關上門,關上燈。

走下樓來,值班室的門衛見她走了下來,朝着她笑着點了點頭。“余常委,這才下班啊!”

她歉意地點頭道,讓你們久等了。

“沒事,我們都是值通班。您慢點走!”

年邁的門衛,白髮蒼蒼,以少有的注目禮,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這個與他幺女一般年紀的年輕人,有着與她這般年紀不相適應的幹練和勤奮。與余香一般年紀的小年輕巴不得每天早點下班,只有她經常熬夜加班,遠比一般職員要忙碌許多。時不時,他去夜裡巡查的時候,少不了碰到她端着一碗方便麵,一邊皺着眉頭,一邊晾着筷子。

走到大街上,小城已經還是那麼熱鬧。沿路的燒烤攤上,夜貓子比在市裡的人還多。她低着頭,步子走得飛快。

回到宿舍,家裡冷鍋冷灶。

打開冰箱,何大海出國之前,給她置辦的食材,她這段時間已經消耗了一大半。簡單地煮了一碗酸菜肉絲麵,剝了兩瓣大蒜,就着一杯白水,端到客廳里,坐到沙發上,按開電視機的遙控板,方才一邊看着電視新聞,一邊忙着吃了起來。

在未結婚之前,她原沒有這種吃面又吃大蒜的習慣,但與何大海生活久了,潛移默化地也就喜歡上了他的飲食習慣。

雖然進入互聯網時代,電視在家裡日漸成了擺設。但對於余香來說,也只有到了這樣的時候,她才能清閑得下來。看看電視,成了她為數不多的娛樂生活。

而時政新聞,則是她每天必看的節目。

電視里傳來一貫熟悉的聲音深化放管服改革,淘汰落後產能,大力調整產業結構,鼓勵創新創業。國際貿易爭端日漸凸顯,國際國內的市場競爭也將更加殘酷。

放下碗筷,簡單地洗漱之後,余香圈着腿,蹲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綜藝節目,眼皮子就開始打架了。寂靜的屋子,只有電視畫面的聲音,何大海的手機處於靜默狀態,時間差的原因,興許他正在與人談判,來不及給她發微信。她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嘆了口氣,抱着沙發被,悶悶地睡了過去。

夜裡,她被冷醒,習慣性地抱着被子走進卧室,“大海,大海!”她摸黑喊了幾聲,方才想起何大海已經出國了。

打開卧室的燈,看着床頭上倆個補拍的婚紗照,她倒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抱着被子,拉開窗帘,坐在飄窗上,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這座城市的喧鬧還在繼續。隱隱約約,從遠處ktv傳來年輕男女嘶聲裂肺的干吼當我走在這裡的每一條街道,我的心似乎從來都不能平靜。除了發動機的轟鳴和電氣之音,我似乎聽到了它燭骨般的心跳。

調子起得很高,但節奏很亂。夾雜着怒罵和調笑的聲音,樓上樓下不少房間的燈都還亮着。

噪音與憂慮,已經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每天行走在城市和鄉村,不同的路,卻有着相似的結局。人似乎活得越來越累,越來越不容易。以前人們活着的節奏相對緩慢,憂鬱的情傷也遠沒有這麼多的傳染。但現在的快節奏,反倒是讓更多的人活得不夠踏實。

老扛把子經常都在跟何大海交流一個觀點,錢要那麼多幹嘛!你花得了嗎?

何大海每次都哼哼哈哈地說道,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也不是花不花得了的問題,而是大勢所趨的問題。社會在追逼着我們,我們不得不捨生忘死地往前跑。一旦後退,無法預見的未來,誰都承擔不起。

余香也曾經問過自己,幹部只是一種求生的職業。何必太當真。

但自從她走上了這條路,一路走來,坐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上,便由不得她有打盹的時候。千百隻眼睛都在雪亮雪亮地看着。

每一雙眼睛,都比她自個梳妝打扮的鏡子,還要通透反光。但凡她有丁點的失誤,都可能被這些眼睛放大十倍二十倍,甚至上千倍。

這種特殊職業的特殊性,更加由不得她有太多的狡辯。

如同婚姻的圍城,有的人敲破腦袋想進來,而有的人又千方百計想出去。但更多的人,也都還像余香一樣,早把這種工作和生活方式,當成了常態。

以至於,她時常警醒自己,一旦失去了這種常態,她還能幹點什麼,能幹成什麼。

人生就是一把枷鎖,一旦選擇了這把枷鎖,習慣了開鎖的方式,便很難配上其他的鎖具,去打開別的生活。

一想到這裡,她不由地輕輕地哼了起來。“愛與哀愁對我來說像杯烈酒,美麗卻難以承受。點一根煙喝一杯酒能醉多久,醒來後依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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