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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芳,這個命運悲苦的女人,最終還是沒有來得及見上余香一面。當天晚上,她便瘋了。

等到余香、何大海和溫馨接到消息,她已經被牛其旺他們送到了縣精神病院。

林縣的精神病院,原來坐在在一座道觀里。這座道觀被稱為白雲觀,在宋明時期,曾經一度風靡巴渝地區,有着蓬萊仙境的美稱。後來,隨着林縣縣城的發展,搬遷到林縣的東山之下,最初還是精神病院,後加掛牌子為林縣民康醫院。但精神病院並不為世人所接受,大都認為那是關精神病人的地方,是不祥之地。醫療體制改革之後,這座精神病院逐漸發展為綜合性公益性醫院。

東山之下,柏木森森,掩映在林木之間的精神病院,孤獨而寂靜。即便是現在,人們對精神病院的看法仍然存在談虎色變的歧視。大都數人都不願意到這家醫院來就診,只有部分農村群眾才會選擇到這裡來就診。

文長青原本是不打算告訴溫馨,秦芳已經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但他得知,余香和何大海要去醫院看這位老鄉,方才悻悻地告訴她,余香要去精神病院看望秦芳。溫馨心懷內疚,連忙翻爬起來,掙扎着也要去。

等到余香和溫馨她們來到精神病院,醫院的院長把她們帶到了探視區。

秦芳被分到鬱郁症病房,隔着經過加固的玻璃門窗。秦芳穿着藍色格子的病服裝,身上十分乾淨,半百的頭髮被醫務人員紮成了乾淨利落的馬尾巴。

她臉色蒼白,嘴上無血色,手裡緊緊地抱着一個紅色的木偶,喃喃自語地跟它悄悄地說著話。紅色木偶的身上,穿戴在外面的紅色裙子已經磨破了外裳,想來是長期抱着手裡的緣故。那她那雙細長的手上,卻布滿了密密匝匝的牙齒嘶啞過的深深傷口。有的傷口,還紅腫地冒着血水。

醫務人員將她帶到探視區,她的目光僵硬而呆板,木木獃獃地隔着玻璃,朝着余香他們微微地翹起了嘴角,張開僵硬的嘴角,傻傻地笑了笑。很快,她便垂下了眼帘,似乎根本沒有認出余香和何大海來,她埋下頭,用手指細細地梳理着那個紅色木偶已經快要掉光了的頭髮,嘴裡輕輕地哼着那首為之崩潰的歌曲。“我怕來不及,我想抱抱你......”

余香瞬間想起了,當初阿德被處決之後,她恍如遊魂一般遊盪在街口上的情形。

“我怕來不及,我想抱抱你......”

她的歌聲,憂鬱而蒼白,低一聲,高一聲,斷一聲,嘶啞一聲的哼唱,斷斷續續,卻生生地觸及到了余香她們的靈魂。

何大海其實一直對秦芳都很反感,但看着眼前的她,喉嚨里還是哽咽得說不出來話,粗大的淚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腳背上。彷彿瞬間被人施了定身法,獃獃地看着她。而余香和溫馨,則早已經是淚流滿面,嘴角使勁地扯着,卻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自殺傾向很嚴重,我們只能單獨把她安排在一間病房裡,安排專人看護。”院長嘆了口氣,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面。他扭過頭,低聲對余香說道。

余香揚起頭,望着頭上白色的天花板,咬牙不讓眼角的淚水再次掉下來。良久,她的鼻息地抽泣了一陣,方才難過地院長說道,儘力給她安排治療吧!她犯病的時候,對她好點,不要讓她受太多的苦。她這一輩子太苦了。

“我們儘力吧,像她這樣的病人,關鍵還得靠她自己,藥物只能起到輔助作用,並沒有太多的實際意義。”

“院長,你說人一旦把自己逼到這種境地,她還有希望嗎?”

院長張了張嘴,但很快又搖了搖頭,臉上一片無奈和沉默。過了許久,等到醫務人員將秦芳帶回病房,院長才又感慨地說道,人都是情感動物,關鍵時候還得靠自己。如果一個人心中無希望,就是大羅神仙也無濟於事。

“但願她清醒的時候,還能給自己留點希望!”

“但願吧!”

......

從醫院出來,溫馨的內心已經支離破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嚴重的抑鬱症患者。短短兩天時間,人生兩重輪轉。之前,她看了丹木的《茫丁的世界》,一直對這種情緒持有保留的意見。但她親眼看到,秦芳的命運在眨眼之間,被逼近死胡同,她的內心已經沒有任何言語,來發泄她內心的苦悶和悲傷。文長青只得把肩膀借給她,讓她痛快淋漓地發泄了一番,直到把他的肩膀都打濕了,她方才止住哭聲。

何大海攙扶着余香,朝着溫馨和文長青點了點頭,將余香送回車輛,關上車門,方才對溫馨說道,溫鎮長,我看你還是回醫院在治療一段時間吧,你的傷也不輕。

溫馨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潸然一笑道,哥,你把姐先送回去吧,我沒事。我和長青還得回鎮上。鎮上還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處理呢。

“那你悠着點,別太拼了。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完的。”

余香坐在車子里,望着窗外的精神病院,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等到車子開出了醫院,開到了林縣的主幹道上,窗外的風景,又變得欣欣然地充滿了朝氣。她才長吸了一口氣,對何大海說道,老公,你說人這一輩子究竟圖個啥?

何大海收拾好自己低沉的情緒,打了一下方向盤,開過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圖個啥,當幹部的圖個心安,對得起自己這個崗位。普通老百姓圖個平平安安,順順噹噹。”

“秦芳她值得嗎?”

“沒有啥值不值得的,其實我還是挺佩服秦芳的,至少她為自己活過一回。沒有白來到這個世上走一遭。”

余香聽了他的話,皺了皺眉頭,良久方才有了一絲笑容。“老公,今天你就要回去了嗎?”

何大海點了點頭道,衛婷兒已經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來了兩天了,我也該回去了。

“那行,你把我送到縣委,你自己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下周,我回來吧!”余香無奈地說道。

兩地分居,相思倍長。儘管她的心裡,捨不得何大海離開。但她也知道,衛婷兒的項目也已經到了關鍵時候,何大海一時半會還真抽不開身來。

“到時候再看吧!我走得脫的話,還是我過來吧。你最近事情也很多。”

到了縣委大院,余香遲疑了片刻,方才打開車門,走下車來。何大海朝她揮了揮手,很快就駛入了滾滾的車流之中。

余香站在縣委大院門口,獃獃地看着他的車子,沒了蹤影,方才轉身走進縣委大院。

剛剛打開辦公室,余香意想不到地接到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電話。她遲疑了許久,來電斷了好幾次,但還是固執地打個不停。無奈之下,她才接起電話來。電話里,傳來了她幾乎已經忘記了的男中音。“余香,今晚有時間不,我晚點到林縣,有些事情想當面給你談一下。”

余香張了張嘴,良久才說道,晚上沒有時間。如果你要來的話,下午到我的辦公室吧。我在辦公室里等你。

電話那頭停頓了片刻,有些驚訝她的不近人情。“行吧,那我早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