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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半年過去,炎天暑熱消退之後,大春被收割殆盡,重新被翻耕一新,細細敲碎的泥土,帶着芳香的泥土味道。老母蟲翻着白白的肚皮,受孕之後,鼓鼓囊囊地伸着懶腰,又飛快地鑽進了更深的泥土,去養精蓄水孵化兒女。等到春寒料峭,小春的油菜和小麥,發出嫩芽,長出嫩葉,又該到了它們稱王稱霸的時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紛爭。

老師們分了房子,何興旺很大度地讓出了屬於唐熙的那一份,但這並不能封住那些婆婆嬢嬢們的嘴巴。即便是唐熙也是有口難辯,不是每處房子都是好房子,每個人的思維觀念和看待風水程度的不一樣,看問題的眼光也不一樣。何興旺自認為老劉匹配的這些房子,都是上風上水的好房子,但怪人就是多,很多人就覺得自家的跟別的人家比起來,就不是那麼的好。

“挑房子都是抓鬮,憑的是個人的運氣,這本身就不公平,應該按照先來後到來抓。”

何興旺算是看出來了,村裡的這群有文化的姑娘,都被村裡那群吆二喝三的小年輕給帶壞了。他很不服氣地找到何大海,何大海皺了皺眉頭,低聲罵道,誰叫你要充什麼大尾巴狼,當什麼高風亮節,老子又不缺你那麼幾個!

“敢情我還讓錯了?”

“你是錯了,你為什麼要把屬於唐悅的那一份撇開!你憑什麼替人家做主?”

何興旺這才想明白,敢情問題都還出在自個老婆唐悅的身上。何興旺慪氣不過,給唐悅也扔了一把鑰匙。“給,這是給你肚子里孩子的嫁妝!”

唐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哪根筋出錯了?不是說好了,我們不要嗎?”

“你不要行嗎?你不要,村裡那些打着戀愛幌子的小年輕,能夠放過我?”

“啥意思?”

“還不懂啊,我們當好人,有的人不願意當好人,我們擋着人家的路了。”

見唐悅也領了房子,村裡的小年輕果然高興了,那些還沒有資格領房子的女青年也更加高興了。眉來眼去的一群人,很快因為房子的事情打成了一片。該戀愛的戀愛,該準備上門求親的求親,何興旺罵罵咧咧地嘟嚷道,真他娘的怪事了,沒說房子的事情,都藏着捏着,一說房子的事情,都翹着尾巴打成了冤家。

何大海沒有把話說透,家家都有本小賬,明面上大家共同發展,但真要到了利益取捨的時候,又有多少人真就是那麼的耿直痛快。都打着小九九,算着各自的算盤。表面上為了是一套在城裡的嫁妝,其實還是打着村裡生態養老社區的主意,那才是將來長遠的大計。村裡絕大多數人都看得很明白,真要靠着貢獻和功勞,等到猴年馬月說不定都排不上號。討一門媳婦,不費力氣便討到了好處。自然是誰都不想放過。

何大海看問題就是這般古怪,對這種風氣他不得沒有制止,反而還鼓動那些外地來的年輕女教師,主動跟村裡的那群小年輕談戀愛。他還甚至放出話來,只有在村裡結婚生子,將來孩子的上學問題,村裡也一併解決了。

村裡最高興的不是那群晃蕩在婚姻邊緣的年輕人,而是他們家裡的老年人。暗地裡都給何大海豎起了大拇指,“大海書記辦事情就是比那些青屁股小子辦事牢靠。”

這些年村裡的老年人越活越滋潤,也越活越戀家。誰都不願意把自個的兒女嫁得太遠,都想把他們留在身邊。用他們的話說,甭管怎麼樣,至少將來病床前有個端屎端尿的親近人。

生態養老社區越發展,反而更加刺激他們這些老年人在家裡養老。生態養老社區誰都想去,都願意惦記,但卻不願意讓外面來的護士和陪護來伺候自個。外面的人再親,還是親不過自家的兒女,即便受點苦,被罵上幾句、餓上幾頓,甚至父子成仇、婆媳成恨,也都願意被這麼使喚着。

何興旺的父母去世得早,他自然是無法體會這種反覆矛盾的心情。

何大海卻從老扛把子、蘭花,甚至何鳳山和餘珍珍身上,體會得太多了。這兩對老夫妻,明裡暗裡,甭管是故意撮合姜小丫和何大山,還是每天殷勤地掛記着他和余香,心裡想的還是自家的兒女孝順自個。從沿海旅遊回來,這種傾向性情緒越加嚴重。免費導遊何啟明忙得一塌糊塗,累死累活,不但沒有討到好,還落下了一身的不是。

老倆口怎麼看怎麼都對親家母和親家公不順眼,連帶着對二兒媳也更加的不滿意。大哥有幸躲過了一劫,卻沒有躲過老媽電話里的罵聲。

人越老,心眼越小,越活越像個孩子。每天不使點小性子,總覺得家裡少了點什麼名堂。余香更是有苦難言,從沿海回來,蘭花和餘珍珍每月都在算計着她的月事,時不時地給她敲響警鐘。“你都快三十五了哦,過了三十五就算是大齡產婦了!”

余香一臉的無語,對她們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何大海也很無奈,但他也沒轍。余香的身體,他比誰都清楚,余香的子宮兩次受傷,哪有那麼容易再懷上。家裡私藏的那些君子茶,被餘珍珍一股腦地全都送給了余香。早晚各一杯,倆人每天都給余香打着卡。

與余香的困惱不一樣,衛婷兒的麻煩也不小。

衛婷兒雖然不帶孩子,但獨身一人,家裡的父母幾次三番逼着她再次相親。但她心裡早就對婚姻這檔子事情,下了死亡判決書。衛婷兒在家裡與父母打起了拉鋸戰,見着閨蜜向燕燕便一肚子的苦水。向燕燕處於三不管的狀態,家裡父母去世得早沒法管,堂姐向月明也管不了她,閨蜜也壓根不敢給她提這檔子事情。她樂呵呵的一個人,幫扶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生活反而比衛婷兒和余香還過得有滋有味。

溫馨和文長青倒是挺會挑日子,他們的寶貝女兒在春節這天出生之後,相繼拜給了余香和衛婷兒當乾女兒。有了三個媽的親厚,她家的小公主長得比林縣山上的野花還要嬌艷和聰慧。小腳丫剛剛會爬,便親熱地“媽媽,爹爹”的叫過不停。每次都把余香和衛婷兒叫得心欠欠的。衛婷兒索性說,余香,這是我家預定的兒媳婦,你不準跟我搶。

余香粲然一笑,“我倒是想搶,可我拿什麼跟你搶。不過,我有四個侄兒倒是不錯。將來興許還能搶個頭籌!”

“你敢!打明兒起,我便跟溫馨的父母說,讓她家的小孫女,跟我兒子一起上育兒園,讓她上托班!”

“那行,這話是你說的,不過將來你的兒成了我的乾女婿,哼哼!要是嫁妝少了,看你娃怎麼上門!”余香說不過她,只得讓着她。“美得你,嫁妝該你們家出!”

倆人打趣了一番,突地都無語地盯着窗外的江水,愣愣地發獃。向燕燕的這座咖啡廳,成了她們相互傾述知己話的固定茶吧。

江水依依,人卻早已經回不去了。餘生的孤獨感,也愈加的強烈。

生活已經這樣了,將來的路究竟該怎麼走,誰都說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