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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鮮家嘴馬不停蹄地回來,余香忙得一塌糊塗。

累並快樂着。

生活中的牽絆,宛如昨夜的塵沙,揮一揮衣袖,帶不走的就讓它沉澱,揮不去的就讓它淡化。時光不等人,生命的光景是在以秒的刻度計算。每走過一秒,人便老去一分。她並不想因為家庭中的一些牽絆,就絆住她的手腳。

趁着年輕,趁着還沒有孩子,趁着她還有充足的血氣,真正地沉下心來,為自己也為家鄉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並不想當什麼英雄,也不想將來被人高高地書寫一番,她只想憑着良知,憑着心中對家的那份火熱,做一些有前瞻性的鋪墊。

往溯三千年,縱觀古今,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精彩的時代。

示範片的一點一滴都濃縮在大時代的壯麗畫卷之中,她是繁星一朵,何其幸運能夠與理想如此合拍。200多米的海拔,與30多年的青春維度,足下的每一片土地都澆築着奮鬥的足跡。無數人投身在大潮之中,嚮往青春、嚮往夢想、嚮往未來......

生活的節奏,並沒有繁忙的工作而打亂。相反,與何大海相處得越久,她與他的心便越走得越近。雖然夫妻之間,還不能算是實質性意義上的知己,但他們卻早已經是奮鬥在這片鄉村裡的戰友。

何大海最終還是聽從了她的意見,並沒有貿然而隨性地清產撤資。而是以余香的名義,建立了鄉村融合發展基金。這筆基金的歸屬權,屬於鮮家嘴的全體村民,也屬於鮮家嘴集團公司的公益性開支。

何曉敏得知何大海捐出了在村裡的全部投資。悶着腦袋,半天沒有吭聲。他從未想過,早年那個吆三喝四、喜歡打架鬥毆的何大棒槌,居然會有這樣的情懷和魄力。將近1個億的資產,說捐出就捐出,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何友生一臉的怒氣,蹬着血紅的眼睛,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這下子,你滿意了?”

何曉敏頹喪地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我的本意。我並沒有想把他逼到這個份上。“你沒想,可是你還是做了。”

“是啊,我還是做了!歸根結底,還是我錯了。”

“你太不了解你大海叔了,你也太不懂大爺爺了!他們家,跟我們不一樣啊!大海當年破產的時候,你大爺爺曾經說過一句話,人生來就只要一張床,一間房,吃一口飯,埋一張棺材板,錢多了是禍害。以前我也沒有整明白,這回我算是看明白了,錢多了果然是禍事。今天我跟你媽,也跟你媳婦商量了一下,我們家也要捐一些。”

何曉敏吃驚地看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他默然地點了點頭道,捐吧,算是給我贖罪。

很快,何老六、駝子李和何大山也都捐了不少,就連何興旺也把自個的祖屋和部分股份捐了出來。這筆基金,何大海委託給了何大山。

基金會的建立,讓村裡的年輕人都很震驚。有了這筆錢,何大山很快把村裡的基礎設施建設,又都重新整治了一番。

何曉敏走在鮮家嘴的河堤上,小滿之後,眼看着又要到了芒種。老話說,芒種前,忙種田,芒種後,忙種豆。眼下正是種田的時候,鮮家嘴的稻鰍共育的田地里一片繁忙。習慣了背月亮背星星的老年人,多少還有些不太適應機械化插秧。

丘區的機械化耕作程度並不高,特有的地勢也不太適合大型機械化的耕作。雖然這些年,開阡陌、去田坎,開溝排濕、整田整塊的整治,形成了標準化的作業田塊,但採用的還是小型、甚至微型插秧機和旋耕機。

勞力合作社組織了一大批青壯年,從鮮家嘴開始挨着承包種田的活路。背月亮背星星的老年人,手裡拿着一張蒲扇,橫倒着一把鋤頭,坐在田坎的石頭梯子上,咂巴咂巴的抽着旱煙。帶着枯黃色的辛辣味道,飄過一股股濃烈的煙味,眼光則痴痴地望着遠方。種地的苦差事,與他們的生活漸行漸遠。好不容易等到農忙的時候,打算挽起褲腿搭把手,卻都被村裡的年輕人給攆上了岸。

幾塊水田裡,三五個光着胳膊的年輕人,嘻嘻哈哈地開着白色的插秧機,一陣柴油機發出的悶響,攆過一片水花,身後便密密匝匝地栽好了細小的秧苗。

農村人閑了就是病。

老年人心欠欠地看着忙活的年輕人,恨不得跟他們換一換,讓他們也歇歇腳擦擦汗,但這些微型、小型插秧機雖然小巧,但耕種的速度,還挺快。根本沒有他下去,添亂的機會。他越閑,心裡便空嘮嘮的心慌。

不到半宿,幾塊光禿禿的水田很快鋪上了一層微黃的青苗。幾隻白蝴蝶和一群紅蜻蜓打着圈地在田裡地招呼,三兩隻帶着絨毛的小鴨子飛快地鑽進了塘子里,又很快被人攆得雞飛狗跳,挨個被人捉了起來。“哪家的鴨子,還想不想活了?再不收拾回去,今晚我們宰了下酒哦!”

年輕人打着哈哈地笑着,岸邊幾戶人家飛快地跑出來。樂呵呵地說道,好啊,你們把這幾個悖時的宰了,我們反倒還清靜了。“還沒拳頭大,點肉都沒有,吃個鏟鏟啊!”把手裡的小鴨子,扔到田坎上,田裡的人甩了甩泥水,不滿地提醒道,這些天白天晚上都要關好啊,等到苗子長出了五片葉子,你們再放出來。

“曉得了。今晚你們要放泥鰍,不得讓鴨子給你們吃了。”將被扔到田坎上,摔得暈頭轉向的小鴨子,挨個地塞進籮筐里,岸邊的人家方才打趣地笑道,看樣子,不用三天,你們這些傢伙就又清閑了。

“清閑?你在想啥子哦!栽了秧苗,還得管護藤椒噻,藤椒馬上也要採摘了得嘛!”

鮮家嘴的凈面泥鰍養殖被全部轉移到李太溝村,村裡只是保留了稻鴨生態養殖。這些稻米、鴨子連帶着田裡的泥鰍和鯽魚都是被下了訂單的。還沒有種養,村上就早已經收到了錢。統一耕種、統一管護、統一採摘、統一銷售,老年人僅有的活路也只是在銷售季節,幫忙忙進行初選,打包。

見何曉敏打着甩手,踢着田坎上的土疙瘩,晃晃悠悠地在田坎上轉悠。坐在石頭上的老年人,瞅了瞅他走路的樣子。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拉着臉,呵斥道,何曉敏,你不去李太溝村,你跑到這裡還晃蕩個啥東西。何曉敏連忙呵呵地打着招呼道,四爺爺,您老這麼大的天氣,跑出來幹啥。當心中暑了。“中屁的暑,老子幹了一輩子這些農活,從來沒有中過暑。說你娃到底來幹啥子了,是不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何曉敏遞給他一支紙煙,老年人嫌棄地推開他的手,“老子不抽你這個,我只抽我這個。”抬了抬被煙熏得焦黃的手指,手指中間夾着一根用紙包起來的旱煙。那煙打着卷地往四周擴散。“我能打什麼鬼主意。我就是瞎轉悠。這不是兩個村都連成了一片嗎,我在想是不是把稻鰍共育也連成一片,等到水稻長穗揚花,是不是也可以一起搞點活動。”

老爺子皺了皺眉頭,將屁股下的鋤頭拿起來,使勁地杵了杵地上的泥塊,哼哼道“這事你去跟大山和李大海說,跟我說不着。我也管不了這種事情。你們年輕,你們去折騰。我呢得回去,跟老婆子熬點水稀飯。”

何曉敏看着他,張了張嘴,見他壓根不願意理自己,只得獨自抽着煙,挨着稻鰍田塊走了一圈。他厚着臉皮去了村委會,推開門,見着何大山。何大山忙着在接聽電話,朝着他點了點頭,讓他自個坐。

等到他接完電話,何曉敏連忙把自個的想法給他講了一下。何大山片刻思索之後,當即便答應了下來。“好事情,這事就有你來牽頭弄吧。這些年村裡的活動也都是你們一家人在弄!”何曉敏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原本他還硬着頭皮,準備被他擠兌一番的。“那行,那我回去後,馬上弄方案。”

“行,你抓緊時間吧。馬上藤椒採摘節又來了。你們得儘快把活動造起來。”

出了村委會,何曉敏嘆息地站在了村口,呆了良久。他還是小覷了何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