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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變動開始於豫章城北邊的一座小鎮,小鎮不大,一條南北走向的中心大街貫穿了整座小鎮,大街兩旁分布着一些尋常的店鋪。

一家肉鋪,一家酒肆,一家糧油鋪子,一家布莊還有一家供南來北往的客人們歇腳的大車店,這些便構成了小鎮的全部。

很普通,很尋常,如同世間絕大多數鄉間小鎮一般。鎮子上住的人也很尋常、很普通。

因為普通所以單純,因為尋常所以質樸。總之,小鎮上的人遇到了事,不會想太多,多數只從本心出發,或者說,只是忠於自己的喜好,無論這種喜好在旁人眼中如何評價。

小鎮中心,那座全鎮最高的建築,有着二層樓的酒肆內,此刻,南來北往的旅客們正在大廳內端着大酒杯,一邊豪飲,一邊述說著旅途上的趣事。

當然,這一次的話題有些單一,因為這一次的客人旅行的目的也很單一。

小鎮地處豫章城西北,比吳越鎮更西北的位置,乃是豫章城重要的陸上交通樞紐。

而此時來豫章的這幫旅人們自然也不是獨行客,畢竟那隨身而來的一車車銀錢也不是一兩個人能帶的了的。

是的,在這個時間趕來豫章的人,大部分都是被市舶司吸引而來的,當然,這麼說有些避重就輕,直白一點的說,這些人都是為了賺錢來的,賺大量的錢。

所以,這麼一幫人聚集在一起,能聊的話題自然會有很大的雷同。

酒肆的一樓大廳,靠門的一處位置,五六個中年大漢聚在一起,就着濁酒,醉眼迷離的聊開了。

“嘿,你們知道嗎?豫章城出大事了!”一位禿頂漢子身子向前傾,伸長了脖子,衝著其餘幾人神神秘秘的說道。

“大兄弟,出啥事了?”一位身材高大,體形健壯,說話帶着幽州一帶口音的壯漢迷惑地問道。

其餘幾人同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大感興趣的看着禿頂漢子。

禿頂漢子眼見眾人看來,滿意的輕酌一口水酒,方才一臉鎮定的問道:“你們知道揚州不?”

“這話說的,揚州誰能不知道啊?俺還去過好幾回呢!”幽州壯漢接嘴道。

“那你知道揚州城上個月都發生了什麼不?”禿頂漢子再次問道。

幽州大漢實誠的搖了搖頭,說道:“俺那都是好幾年前去的揚州。”

“別磨嘰了!大兄弟,有啥事直說吧!”

“就是!就是!有話快說!別耽誤咱們喝酒。”

禿頂漢子見眾人已有些不耐,隨即也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話說那揚州城上個月興起了一樁買賣,一樁大買賣!”

禿頂漢子不自覺的又起了拖沓的毛病,再次看見眾人等不及的眼神,連忙接著說道:“這樁買賣就是買賣地皮!”

“這買賣,那可是真賺啊!不瞞大傢伙,我一大舅哥的二表弟的小姑夫,年前,就過年前,家中的錢財還沒我多呢!可就是在揚州呆了一個月,做了一個月的生意,知道他現在賺了多少不?”

說完,禿頂大漢瞪着迷離的雙眼掃視眾人。

眾人隨即紛紛搖頭。

禿頂大漢再一次喝了口小酒,這才滿意的解答道:“一百二十萬貫!整整一百二十萬貫啊!”

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比划著,只是一隻手比劃不過來,便又放下酒杯用上了另一隻手,隨後卻發現,原來兩隻手也比劃不過來!

於是,便只好放棄了這個用肢體語言強化氣勢的打算,轉而開口繼續強調道:“不是一百二十貫!是一百二十萬貫!一百二十萬貫啊!就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們說說,這買賣賺不賺?”

“哎呀媽啊!大兄弟,你可別在這瞎扯犢子了!就俺們那旮旯最厲害的綹子,讓他搶上一個年也不見得能搶到這麼多錢!做啥買賣能掙這麼多啊?”幽州大漢不信,出言駁斥道。

禿頂大漢一聽,大急!立馬直起了身,揮舞着手臂,大聲說道:“誰瞎說!誰瞎說了!我說的都是實話!要有一句假話,就讓……就讓我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唐人多信佛,眾人聽其發下如此毒誓,便也就信了。

禿頂大漢雖然醉酒,但是當這誓言一出口,酒也醒了大半,連忙在心中補救道:“佛爺爺、佛奶奶,我可沒說假話啊!就是……就是那人……他不是我親戚,就是一路上遇到的客商,您可大發慈悲,饒了小的這一回吧!”

“那大兄弟,你說的這事跟豫章城有啥關係嘛?”幽州大漢接着問道。

禿頂大漢醉酒被驚醒,此刻再一看這幽州漢子,心中便有氣,正想呵斥幾句,卻又看見了對方那壯碩高大的身材,只好悻悻的放棄這個想法,沒好氣的說道:“當然有關係了!知道揚州城為啥能興起那麼賺錢的買賣不?就是因為朝廷上個月新立了一個衙門,叫什麼市……市舶……市舶什麼來着?”

禿頂大漢歪着腦袋想了片刻,這才恍然大悟道:“哦,對了!市舶司!”

“就是這麼一個衙門,最初的時候設在揚州城,於是揚州城的客商就多了很多,然後地皮價格就漲了起來,然後地皮買賣就興起來了!”

“大兄弟,你是說,這個勞什子市舶司也開到豫章城來了?”幽州大漢問道。

禿頂大漢點了點頭,回答道:“沒錯!就在前些天,朝廷剛發布了公文。而且這些天來,豫章城的地皮價格已經上漲了十幾倍了!看樣子還得漲下去!而且我還聽說,城裡各家的牙行里都掛着大量收購地皮的單子,價錢高的嚇人!不僅收城裡的地皮,就連城外的耕地、荒地也照收不誤!聽說價錢已經漲到好幾千貫一畝了!”

“而且難不成你們沒發現?今天來這酒肆里的人就咱們一夥獨行的客商?其他的都是成群結隊來的?”禿頂漢子壓低了聲調,神神秘秘的說道。

眾人聞言,舉目四望,果真發現今日酒肆里落座的客人都只是一撥一撥壁壘分明的坐着,全然沒有之前那種喝醉了酒隨意串桌的人。

“還真是唉!怪不得俺發現後院停着那麼多輛大車呢!難道……唉呀媽呀!那些……那些該不會都是錢吧?”幽州大漢咋咋呼呼的叫了起來。

禿頂大漢見狀,連忙驚嚇的捂住了他的嘴,隨後慌張的左右看了看,待確定無人注意後,這才衝著他低聲呵斥道:“你想死啊!瞎咋呼啥?”

幽州大漢也不笨,聞言心中驚恐,額頭上也出了細密的冷汗,隨即也連忙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麼異常,這才心有餘悸的喘着粗氣。

喝酒喝到這一步了,眾人也沒了繼續下去的心思,草草的會了賬,匆忙的離開酒肆,有的回大車店歇息,有的架上車馬遠行,各自散去了。

旅途中的相遇總是短暫的,只是人生長途中掠起的一朵小小浪花,被風一吹便消失不見,只留下或平淡或美好的一次回憶。